她的办公室在二号楼的三楼,面对着广场,北面就是公司核心权力部门所在的三号楼,没事的时候,她总是从窗子里往外望,看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群,琢磨他们的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标,或为名,或为利,太史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太史公这句话对于她不适用,她活着,她工作,她挣那份微薄的工资,既不为利,更不为名。她最大的苦恼就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哲学有三个终极命题,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要到哪儿去她除了能回答自己叫徐德玉,出身于1973年9月之外,其他都答不上来。徐德玉三个字不过是父母留给她辨识他人的一个符号而已,并不能真正代表她。她查了网络,有很多人使用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名字,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公司法定代表人、律师、妇科专家,甚至还有逃犯。如果世界上少了一个叫徐德玉的女人,不会起任何的波澜。有本书上这样说,对于我们的亲人,他们活着,是因为我们活着,当我们死去,他们也就一并死去了。书中还讲,我们来过这个世界唯一的证据就是孩子。但是对于她很残酷。关心她在意她的人都走了,她的哥哥,她的父母。她也不会给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证明她存在的证据了,她没那个能力。
这天晚上徐德玉睡的很不好,睡前她看了一段刚借的长篇小说增刊6月号方方的武昌城,看进去了。方方是她喜欢的作家,最早认识方方是借助了她的风景,那时她还小,但方方的叙事风格却给了她极深的印象。但她合上杂志睡觉时,睡意却没有了,他开始想李素艺,认为李素艺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追寻凶手将其绳之以法比获得经济赔偿更为重要。她能体会到李素艺所承受的悲伤和刻骨的仇恨,那种仇恨曾是她所经历过的,那时她恨不得亲手杀了那几个混蛋。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连鱼都不会杀。父母在的时候,李素艺的丈夫曾送来一条从水库钓来的鲶鱼,那是一种生命力非常强的鱼类,离开水很久都不会死,送来的时候鱼儿还是活碰乱跳的,她竟然下不去手杀鱼,最后把鱼装在一个袋子里吊在厨房里,两天后才证明鱼死了,但鱼儿已经不新鲜了。那个场景非常记忆深刻,从鱼儿又想到了哥哥,徐德玉发现,哥哥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见到哥哥了。
不知道熬到几点钟,她总算睡着了,却总被一个接一个的梦所缠绕。梦里她总在寻找母亲,似乎她还很小。她有过走失的经历,她在六岁时跟母亲去过燕京,从长城上下来后就与母亲走散了,她害怕得直哭,又对关心她的游客说不清母亲的所在。直到母亲找到了她,劈面抽了个耳光给她,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心里却是甜蜜。梦境里她就在寻找母亲,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脚下是湿漉漉的石板路,就像她所喜欢的戴望舒雨巷里描写的那样,她却不是那个有着丁香花般愁怨的姑娘,而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丑丫头。后来遇到一个男人,是哥哥,她就放了心,紧紧地牵住了哥哥的手,再也不敢放开场景变换为一个有着幽蓝颜色的湖边,那个男人却不是哥哥了,而化成了一个长了大胡子的男人。他的目光幽深恐怖,直直地看着她,一直在说着什么,她却一句也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