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嘉嬿将药碗递给丫鬟,另从托盘里舀了颗糖渍的梅子,递到韦氏嘴边。
“知您不喜甜,我亲手做的,不甚甜,姨母好歹赏个脸,尝一颗试试。”
韦氏不好拒她,勉强尝了一颗,倒还算适口。
“难为你有心。”
“姨母若是喜欢,我多做几样,平常无事,改改味儿也是好的。”
韦氏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撩起眼皮看向邢嬷嬷。
邢嬷嬷紧忙上前回话。
“那位刚进福熙堂不久,福熙堂就传了大夫,说是老太太被气晕了……幸而没有大碍。醒来后又把她叫了进去,关门闭窗的也不知说了什么,只知她前脚刚走,老太太把药碗都砸了……伺候的丫鬟说,好些年没见老太太动这么大气了。”
“卫云莐的女儿,竟是这样……”
自语罢,韦氏紧皱的眉心一点点松开,目光转向尉嘉嬿。
“你怎么看?”
尉嘉嬿笑了笑:“旁的都与我无干,我现在只关心姨母的病情。吃了这些天的药,就数今天的有用,我瞧着姨母的精神好多了。外面日头不错,我陪姨母去院子里走走?”
韦氏脸上总算露了些笑意:“听你的。”
季妧刚回到清晖园不久姚嬷嬷就来了。
按说也是老熟人了,不过小曲铁面无私,照拦不误。
姚嬷嬷塞了串钱给她,让她拿着买糖吃。
小曲收了钱,回头就冲屋内喊。
“来的是姚嬷嬷,给钱了,让不让进?”
半晌,季妧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你钱都收了,还问什么。”
“你要是不想让她进,我就当没收过,反正我脸皮厚。”
姚嬷嬷:“……”
季妧正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看闲书,听见脚步声,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圆凳:“自己找地方坐。”
姚嬷嬷行礼后才落座。
“小姐不喜欢绕圈子,老奴索性就直说了。老奴知道小姐今日此番是为何,老夫人说话确有不到之处,但她终究是小姐的长辈,万无……”
季妧眼睛盯着书,头也不抬:“嬷嬷若是没别的事,我就不送了。”
姚嬷嬷顿了顿。
“老奴只是想提醒小姐一句,你那个弟弟……”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尉大管家用了非常手段。
“这手段老奴瞧不上,但已成事实,你这样肆意妄为,总要替他考虑一下。”
季妧双目微沉,随即枕着手臂侧转过身,一脸无辜看着她。
“我怎么肆意妄为了?不过就是问了些实际问题,说了下心里话而已。粗鄙、没有教养、登不得台面、见权势眼开……这不就是你们想象中的我么?我倾情呈现给你们看,反倒接受不了了?”
“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老奴。”
“我倒是找了个知音。”季妧笑的前仰后合。
笑罢,诚恳道:“那就去跟你们那位老夫人说去呀,就说我今天都是演戏,真实的我端庄贤淑、温婉大方,瞧她信是不信。”
姚嬷嬷板着脸:“老奴不是多嘴之人,只是想劝小姐,既进了京,就不能再任意而行,这是为了你那个弟弟,也是为了你自己。”
季妧将书扔到一边,起身盘腿而坐,正对着姚嬷嬷。
“那嬷嬷觉得我该如何?
你初到关北说的那些轻贱我的话,每一个字我都记着,但我不怪你,因为我清楚,不过是有人借你之口罢了。
我弟弟被掳,我被逼上京,家里那把火且不论,路上有人下毒总是真的吧?
那些人久处高位,习惯了不把人当人,践踏我尊严,无视我意愿,甚至还要谋夺我性命。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家,还指望我和颜悦色不成?
不妨告诉嬷嬷,只要在京中一日,这就是‘真实’的我。
侯府不是缺女儿吗?这样的女儿,端看你们要不要得起了。”
季妧说的这些,姚嬷嬷或多或少都知道,芸香的突然失踪,她心中隐约也有些猜测,只是不能言说,神情便有些复杂。
“万事不看,总得想想你娘,天底下就没有娘不想孩子好的,她若泉下有知,定然希望你认祖归宗。”
“我娘是谁?你和尉大管家百般搪塞,你们老夫人又让我从今后不许再提。一个提都不能提、百般惹人忌讳的存在,她的心愿就不牢你们操心了。”
季妧手肘拄着自己膝头,单手托腮,眉眼带笑。
“还有啊,千万别让我查出她被卖一事与你们侯府有关联,否则——你们老夫人在乎什么,我就专毁什么。牵涉其中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