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咱先说好价钱,省得到时候你们再坐地起价。”
“从这儿到大学堂一共多少钱?”
安妈妈觉得自己表现得很不错,像个干练的人。
殊不知她自以为镇定的模样,落在那些整天在街面上拉黄包车的车夫眼中,根本就是不懂装懂的冤大头。
“S大离这儿特别远,要走小半天呢,我看几位贵人也是和善人,这样吧,我也不多要,每辆车,您给五毛钱得了。”
“五毛钱?这么贵?”
安妈妈一听就炸毛了,一辆车五毛,两辆车就一块钱了啊。
隔在他们乡下,三块钱就能买个丫头了呢。
“哎呀,不贵不贵,咱们省城花费高,我还是给您便宜了呢。你不信再去打听打听?”
几个车夫眼神乱飞,为首回话的那人一边说还一边指向其它人。
其它几人连连附和。
“妈、妈妈,五毛就五毛吧,咱们赶紧去找大少爷才是正事。”
安妮拉了拉安妈妈的袖子,低低的说道。
安妈妈觉得那些车夫应该是在欺生、宰人,可她们第一次出门,又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几个车夫见生意成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推出两个车夫负责拉人。
他们七手八脚的帮着安妮和安妈妈将行李放好,殷勤的目送两辆黄包车离开。
“嘿嘿,今天咱们可赚了,一下子就是一块钱啊,咱们一共八个人,陈三和沈二出了力,每人得两毛,咱们六个每人一毛。”
剩下的几人喜滋滋的盘算着,这样的事,他们做了可不止一次两次了,次数多了,他们都有了默契。
安妮和安妈妈挤在一辆黄包车上,任由车夫拉着她们东拐西绕。
她们起初还有些不安,但眼睛看到宽敞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更是穿着各色的衣裳,顿时都被吸引住了。
男人们有的穿着传统的棉袍马褂,有的穿着西服、呢大衣,还有穿着中山服的学生。
女人们大多穿着改良夹棉旗袍、披着围巾,还有的穿着洋装,也有极少数穿着繁琐、传统的袄裙。
安妮想看又怕被人笑话,那遮遮掩掩的模样,外人一瞧便知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
“大奶奶,省城真热闹!”
安妈妈也看傻了眼,繁华的城市,耀眼的灯光,路边商店橱窗里商品琳琅满目,她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是啊,这里真好。难怪大少爷不愿意回老家。”安妮轻轻的呢喃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轻,但车夫就在近前,所以还是听到了。
车夫暗暗摇头,啧,又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啊。
车夫虽然觉得安妮可怜,但该赚的钱他还是要赚的。
这个世道,谁人不可怜?!
绕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两辆黄包车才停到了S大校门外。
“太太,到了,一共一块钱。”
车夫停下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伸手问安妮要钱。
安妈妈习惯性的想掏袖袋,却被安妮一把拉住了手。
只见安妮怯生生的对车夫说,“这位大哥,真是对不住,我、我出门急,没带多少现钱。不过我丈夫就是S大的老师,我这就把他找来,让他给你钱。”
“啥?你、你没钱?”
车夫有点傻眼,这女人看着一副土财主的模样,怎么会没钱?
另一个车夫机灵些,根本不信安妮的说辞——国人都讲究穷家富路,出远门怎么可能连起码的路费都不带?
安妮掏出一个荷包,拉开抽绳,露出几个铜子儿,“你看,我、我就剩这几毛钱了,我们第一次来省城,真不知道这里的黄包车这么贵。搁我们县城,坐个黄包车才两三分钱呢。”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丈夫就在这里。他可是留洋回来的大才子,又会说洋文,还、还会写诗,随便写点东西就能赚好几块钱的稿费哩。”
安妮一边解释,一边冲着安妈妈使眼色。
安妈妈终于明白安妮的意思,忍着笑,跳下黄包车,朝大学校门跑去。
“哎哎,你别跑啊,先把车钱给了啊。”
车夫见安妈妈要跑路,赶忙追了过去,另一个人则留在原地看着安妮和两个保镖。
“大哥,你放心,我不跑。我丈夫可是大学老师哩,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薪水,哪里会少这一块钱的车钱。”
安妮不好意思的陪着笑脸,但提起自己丈夫的时候,她还是满脸的自豪。
安妈妈那边已经一边喊一边跑进了S大,“大少爷,大少爷你在哪儿啊!”
她身后的车夫也不住的喊,“哎、哎,你别跑啊,先把车钱给我!”
现在正好是下午放学的时间,许多学生在校园里穿梭。
安妈妈和车夫又跑又喊,顿时引来了学生和老师的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