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曾老爷只得卖了一个铺子,这才凑够了三千块大洋,拿去给曾贤良还债。
有了这一遭,曾老爷对曾太太的能力产生了质疑,不许她再去省城。
曾太太被留在了老家,曾贤良和周雅也算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但,随着安妮在省城上流社会的夫人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她也渐渐成为特立独行的名媛。
而作为“王安霓”的前夫,曾贤良更是经常被人拎出来讨论。
周雅产后重新回到社交圈,却发现,很多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名媛、贵妇,对她都有些冷淡。
细问之下才知道,竟是因为“王安霓”。
周雅恨得不行,自己才是受过新式教育的摩登女郎,那王氏不过是个土得掉渣的乡下女人,凭什么把自己都比下去了?
更可恨的是,王氏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夫妻的名声和正常的生活。
周雅向来看不起王氏这样的旧时代女性,觉得这样的人就是封建糟粕,早就该被时代淘汰。
如今被王氏害得受人嘲笑,周雅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她想了想,便开始不着痕迹的说“王安霓”的坏话。
比如曾家待她不薄,前婆母更是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看待,宁肯委屈儿子,也要照顾她的心情。
结果呢,王氏却是个黑心肝的,居然逼着曾家卖铺子还债。
那些钱明明是她主动拿出来给曾家花用的,弄到后来,她翻脸不认人,不但要求曾家人还本金,居然还要按照高利贷的利息结算利息!
王氏若是实在缺钱也就罢了,偏偏她根本就不缺这三千块钱啊。
王氏的遭遇确实可怜,但从她对待曾家的态度上,也能看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周雅自以为说得很有技巧,但这年头,出来交际的新女性也都不是傻子。
人家一下子就听出周雅话里的意思,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她。
周雅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笑着询问:“怎么了?可是我说得哪里不对?”
那位名媛拿着扇子掩着嘴,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听说王女士刚刚给教会的女学和育婴堂捐了钱,一口气就捐了三千块大洋哩。”
周雅有点傻眼。
什么意思?
王氏把曾贤良还给她的钱,全都拿去做善事了?
周雅不禁有些恼怒,这个王氏,她是不是故意的啊。
捐钱就捐钱,为何一口气捐三千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跟曾贤良还她的数额一模一样?
王氏这么一弄,以后会有许多人主动帮她盯着曾贤良还钱啊。
毕竟大家也能猜到王氏的想法:她与曾家到底曾是一家人(或有怨仇),曾家还给她的钱,她也不好意思(或不屑)花,便干脆拿来做慈善。
曾贤良还了三千,人家就捐了三千,那如果把剩下的一万七都还了,人家是不是都捐了?
有了这种猜测,原本跟曾贤良没什么关系的人,也开始关注他是否遵照承诺还钱。
这种压力是无形的,却又十分巨大。
曾贤良最是骄傲,哪里受得了这种近乎监视的目光?
他咬牙又从家里要了两千,然后托人交给了安妮。
安妮果然如大家猜测的那般,两千块大洋看都没看,也没有过手,直接就捐给了教会。
这下子,大家更加关注起来,并且还在私下里打赌,看看曾大才子什么时候把剩下的一万五还了,也想看看,王氏会不会真的将那一万五也都捐出去。
有了这么多人帮忙“催债”,安妮一个字都没说,甚至都不需要露面,曾贤良便想方设法的赚钱、还债。
原本,曾贤良确实有些才情,写的诗、文章也都是有深度、有思想的好东西。
但那时他更多的是消遣,而绝非为了赚钱,所以写出的东西也透着一股子浪漫洒脱,让人读起来也格外舒适。
一旦心态发生改变,他的文章就开始发生质的变化——灵气没了,更多的是匠气,甚至带着些许市侩。
除了还债,曾贤良还要供养周雅奢侈的生活,还要养儿子,所以,赚再多的稿费,钱也总不够用。
巨大的压力下,曾贤良开始为了钱而折腰。
听闻艳俗稿费高,他竟偷偷的开始给一些不入流的小报投稿。
钱,确实来的快,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便还清了欠债,另外还有一万多大洋的存款。
可是,他的才情也被那些烂俗不堪的磨光了,他也离正统文学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