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点了下她的头,说了声好吃鬼,这冬夜漫长,林赛玉不会女红,家里人的鞋面全靠她们两个赶做,晚上熬得晚了真有些饿,英儿便笑着做去了,没多会儿就从屋子飘出淡淡的香味,穿透严实的窗户,随着飞散的雪花飘摇而去,独留下映照在雪地上柔和的灯火影。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盼儿子心切的刘氏顾不得天冷,每日都要到村口等着,却只等来了一纸书信并一包年货,原来开封府遇大寒风雪,京城内外的老病孤幼乞丐丧命多半,皇帝体恤百姓,命在京官员免去休假亲去优抚,又因怕小麦闹冻害,刘小虎职责所在四处查看便不得归家,满满五张纸的愧疚安抚之言,对于刘氏起不得半点作用。
刘氏只看到儿子不能归来过年,顿时变得恹恹的,林赛玉忙将刘小虎捎回来的年货摆在屋子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刘氏强打精神看去,见那东西也不多,只是两匹玄色织金麒麟缎子并一匹翠蓝云缎,另有些金银头面,刘氏知道是给林赛玉,便努嘴让她拿去,林赛玉只是笑,也不敢都拿,捡了两个银钗子,刘氏又捡了个梳背子给了英儿,便将这些收起来,也不说笑,连饭也没心情吃,每日只是在屋子里躺着,林赛玉少不得安慰,说的刘氏急了,抱怨道还不是怪媳妇非要种着些地,又签什么合同种莲藕,多些牵连,要不然就买了地,跟二郎去了,省得他大年下的孤身一人在外,说着还掉眼泪。
林赛玉便嘿嘿笑了,道:“是媳妇的不是,即可就去买了去。”只说不动,端着香薷的粥要刘氏吃,刘氏其实也明白,这些地是卖不得的,他们家现在有如今的光景,还不是全靠着地里的东西,就算将来跟着上京去了,也卖不得,单凭刘小虎一个人的俸禄,置庄货养家哪里够?但凡为官的谁家没个田地供养,只不过说说气话罢了,偏这媳妇也不给个台阶下,还用话来笑她,气的捶床道:“你这个刁嘴的媳妇,婆婆的话也敢嘲讽,就不能拿着捏着点说?”
说的林赛玉哈哈笑了,将粥往一旁放道:“娘这话说得,一家子人我还要玩那个心眼,活着岂不累死?都怪娘是个明白人,才称的我想什么说什么!娘这粥别吃了吧,媳妇给你做上好的宴席去赔礼。”
刘氏听了哭笑不得,一把夺过来就吃,吃着吃着便笑了,心里想着媳妇的话也对,再回想往日,哪个都比不得如今的心境,就两个字,宽心,媳妇什么话都敞开说,自己竟然没觉得逾矩,反而觉得很痛快,想当初那么一大家子,谁打个喷嚏都得猜半天,真是累啊。
到了腊月二十,林赛玉一早就到了地里,四五个佃户穿着蓑衣斗笠从棚子里出来,忙忙的接了进去,林赛玉见棚子里散落着许多新摘的瓜果蔬菜,便去查看。
“夫人,你看这些可够了?”曹洪忙问道。
林赛玉看了一遭,便道:“多了我也供不起,怎么算也不够每一家子吃过了正月。”说的众人都笑了纷纷道够了够了,过年祭拜祖宗神灵有孝心就好了,难不成还要吃个常三季?于是便分别叫人去了,说主家要给大伙分菜过年,一时间整个村子热闹起来,拿着箩筐乌压压的挤了一地等着。
原来前些日子,林赛玉在地里查看时,看到一个佃户正棍打几个孩儿,原来那几个孩子眼馋地里长的鲜果,趁大人不注意偷摘了吃,被自己父母抓住了便要狠打,林赛玉看了心里便有些不好受,正应了卢氏说过的话,卖鞋的光脚,养蚕的无衣,他们这些种菜的佃户,自己种出的菜却一口没吃过,那些金贵的能换钱的物件,谁人舍得吃?只盼着种好了自己能多些收成多换些粮吃。
林赛玉便回家给刘氏说了,算着这一冬天菜的收成极好,便想摘些菜分给佃户们,好让他们也过个欢喜年,刘氏自然同意,她富贵日子过过,穷日子也过过,说只要够他们娘们吃的,钱多些少些又有什么?另外还提议给村子里那些没种他们地的人也分些,远亲不如近邻。当下十方村里的人都过了个极好的年,刘家的佃户每家得到一筐鲜菜,没种地的人家得了半筐,一时间人人称赞刘地主家宅心仁厚,除了地保曹大山,原来林赛玉还记得年前毁地棚的旧事,哪里肯去与他交好。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晚,刘氏带着林赛玉并英儿焚香祭灶,摆上糖并黄米饭,英儿抱着鸡,烧香叩头送走了灶王爷,完毕之后英儿抓了一把灶糖就往外跑,林赛玉忙喊道:“别自己都吃,分给外边的孩儿们。”英儿应了声,蹬蹬跑了,听的外边一阵热闹,这次的灶糖是林赛玉托苏家店铺的人从京城里带来的,村里的孩子们哪里吃过这样好的糖,一时间刘家门外热闹非凡。
看门老汉张四干脆敞开了门,在外准备贴门神,刘氏与林赛玉裹着衣站在屋门口看,小孩子们都打着新扎的灯笼在外追着英儿跑,林赛玉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笑,突听刘氏在身旁幽幽叹气,知道又是想起刘小虎,刚要开口劝慰,就见大门外一阵热闹,英儿几乎是扑了进来,喊道:“小官人回来了!”慌得刘氏与林赛玉差点跌下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刘小虎裹着一身藏青丝绒大氅从一匹青马上跳下来,风吹得脸颊青紫几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