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主任犹豫一阵,还是敲了张兆林的门。
张兆林还没有睡,一脸戚容。整个房子烟雾缭绕。他静静地听完袁主任的汇报,只轻轻说了句好吧,好吧,挥了挥手。袁主任退了出来。
马杰睡在床上,想着柳韵翻车的事,说,她那个司机平时很稳重的。孟维周说,今天可能是追我们吧,谁知道?马杰说,他妈的是不是今天日子不好?听说物资公司唐总懂这个,今后出门,都请他算算。孟维周说,你真会开玩笑,张书记会信这一套?孟维周对马杰总留有一手。下基层出差,晚上他同张书记一道打扑克,喝消夜酒,马杰至今不知道,总以为他们晚上办什么大事。孟维周认为有些事情弄得神秘些好处多。别人对你捉摸不透,就不敢造次。有些事则是理应保密的,像刚才说的,让人知道张书记信迷信怎么行?马杰自觉讲得不得体,立即点头说,那也是,那也是。当领导的信科学。
孟维周本来不太相信这种把戏的,可今天的事说起来也有点神。柳局长若是也赶在六时过八分出发兴许不会有事?也难怪张书记有些相信。美国和俄罗斯的科学都比我们发达,可他们的总统都相信占星术,专门雇请大师卜问国家大事。这怎么说?未知世界远远大于已知世界,不要怀疑自己不懂的东西。
第二天吃了早饭,大家都集中到办事处会议室,恭候有关部门领导的到来。汇报会时间定在上午九时开始。请柬早发出去了,昨天办事处又分别打电话请了一次。整个汇报活动的大体安排是,先开个全面汇报会,再由各部门分头对**动,张兆林同陆专员再走访几位省里领导。现在不幸出了柳韵的事,陆专员找张书记研究了,总体安排原则上不变,只把走访省里领导的时间压缩一下,争取今天下午和晚上搞完。万一搞不完,下次再来。明天一早,张书记同陆专员往回赶,李秘书长留下来负责。
大家正在会议室喝着茶,办事处接到省信访局电话,总地区有几家困难企业的工人代表到省里集体上访来了,说他们半年没有领工资了,生活无着落。一共三十多个,怎么也劝不走,影响很不好。信访局的同志说,我们已给你们地委办打了电话,现在问题是人不肯散,请办事处派人去协助做一下工作。
袁主任把这个情况一汇报,张书记和陆专员都很恼火。陆专员嚷道,这些人,我们来卖香油,他们来泼大粪!
张书记看看表,都八点二十多了。发火没有用,得马上处理。不然省里有关部门的同志来了,大家脸上不好过的。张书记说,时间不等人了,我先讲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总的原则是两个“一定”,工人群众的生活困难一定要千方百计解决,煽动工人闹事的个别人一定要严厉追究。银行同志在这里,马上挂电话回去交待家里,先贷款发放职工基本生活费,花钱买稳定。李秘书长同经委、办事处的同志马上去把人劝回。要买好火车票,送他们上车才算数。
大家同意这个意见。
安排停当,时间也差不多了。李秘书长等火速出去了,省里部门的同志陆续到来。
汇报会的气氛很好。省里同志为地区这几年的发展感到满意,一致表示将一如既往地予以支持。
中午设便宴招待。张兆林同陆专员举着酒杯到各席巡回敬酒,孟维周紧随其后打招呼。但张兆林只沾沾嘴唇,表示表示。省里同志笑着有意见了,说你张书记的酒量谁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个表现?陆专员忙解释说,张书记这几天状况欠佳,饶了他吧,我奉陪各位一口干。就这么一桌一桌解释着,基本可以过关。可工商银行的胡行长记得当年一箭之仇,硬是不肯放过,就由孟维周代喝了。
宴毕,欣然而散。
客人全部送走后,李秘书长几位才赶回来,个个精疲力竭的样子。李秘书长说,人总算送走了,但工作太难做了。
张兆林说,辛苦了,辛苦了。先吃饭,休息一下。下午我同陆专员出去活动,你就不去了,挂个电话回去,把我们上午研究的意见同在家的几位领导衔接一下,要马上落实。
第二天一早,张书记同陆专员匆匆踏上归程。
张书记是个讲感情的人,对柳韵一定心怀负疚或者有更复杂的心情吧。孟维周在柳韵的追悼会上隐隐感觉到些什么。那天是陆专员致的悼词,张书记只作了不到三分钟的简短发言。短短几句话,不尚浮华,字字真切,表现出一位领导同志痛失英才的难过,感人至深。像这样的追悼会,孟维周跟随张书记参加过多次,张书记一般只保持一种礼节性的肃穆,不会大悲过恸。这也不是什么冷漠或虚伪,人之常情了。如今再说为谁的逝世哀痛至深,要化悲痛为力量,完全是客套话了。可这一次不同,孟维周分明看出了张书记内心的悲痛。张书记此后一段时间都不太畅快,孟维周却是劝慰不得的,只作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