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丕的拳头紧握,他半晌方道:“那么,你是要你九族中的遗珠,也要在多年后来上京乞一个公道么?”
杨慎的脸涨得通红,他忍不住浑身颤抖,犹疑、畏惧、惊骇等形形色色的情绪,在他眼中交替闪过,最终沉淀为坚韧。而在他即将开口之际,月池却抢先一步。
她手中碗勺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口热腾腾的□□糖粳米粥入口,吃起来却是一嘴苦味。她蹙了蹙眉,放下勺子道:“何苦自寻烦恼呢,即便要上,也还轮不到你们来。”
杨慎的满腔热血梗在喉头,谢丕大惊之后就觉不好。他们的目光齐齐投向月池。谢丕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来一次了……你早已是过去那个小小的御史,你已经是位列九卿,官居二品!你在这个位置上,一跺脚就能引起惊涛骇浪……我们既要做成大事,总不能让人马都损失光了吧。你难道不担心夫人,和二夫人吗!”
月池见状,抿嘴一乐:“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这是自然之理。’”
谢丕仿佛被谁抽去了骨头,他垂头道:“那都是书生之言,站着说话不腰疼……”
月池问道:“那么何谓官者之言呢?”
谢丕一愣,他的嘴唇紧绷,半晌苦笑道:“惠者,政之始也。”谈什么虚无缥缈的道义呢,只有施加足够的仁惠,才是施政的先要。
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终于明白,为何你一直强调要赏赐群臣了。”
那个曾在朱厚照赐宴时,就敢于直言的探花郎还是终究随着时光远去。世情恶,人情薄,到底让他们每个人都面目全非,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月池半晌方道:“可光靠赏赐还不够。人本性的贪婪自私难以扭转,可大多数人都不是天生的凶暴,天生喜欢杀人。”
谢丕愕然抬头,只听月池道:“贪官豪强他们不是为了害命而获利,而是为了获利而害命。摆在他们眼前,只有搜刮民脂民膏这一条路,是收益最大而风险最低的。在他们眼中,即便逼死几个人也没关系,这本就是无本还稳赚的买卖。所以他们人人都要去走,咱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杨慎听得若有所思,他道:“可这样下去,腐蚀的是社稷的根基。”
月池道:“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他们都知道,这朝野之上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大家都是聪明人,可就是聪明人太多了。他们知道,自家不拿,自有别家去取,即便我收手了,也只是便宜了其他官罢了,所以,傻子才不去争不去夺呢。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带来的就是公共利益的悲剧。人人都想拿最大块,下场就是大家都没得吃。皇上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形,而我更不想。所以,需要强有力的权力中心,来把控资源、调配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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