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丕一到药洲,就被这里的盛况惊呆了,来此的人实在太多,一眼望去竟有五六百人的模样。其中,不仅有高冠博带的儒生,还不乏贩夫走卒。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觉不可思议。
谢丕悄声问谢云:“你就没听说过吗?”
谢云道:“听过是听过,可没想到,他们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啊。”
他环顾一周,咽了口唾沫:“可这也不可能,总不能连这些人都是来听讲学的吧。对了,不是说药洲春晓是羊城八景之一吗,这些人一定是来做生意或者游玩的,一定是!”
谢丕没有理会自己的傻弟弟。他心中奇异的预兆越来越剧烈,叫他甚至没有再说话的欲/望。庆幸的是,很快,他们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钟声过后,现场一片安静,只有头顶的鸟雀,还在发出悦耳的啼声。
谢云张大嘴了,他呆呆地环顾四周,看着这些人弯腰下拜,唱了一个大喏:“弟子见过先生!”
他仰头看过去,王守仁已经走到云谷堂前,掀袍坐下,准备讲学。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翠色洒下金色的光斑,散落在他的身上,更显他丰神英毅。谢云一时张口结舌,他看向谢丕:“堂兄,这……他、他?”
谢丕的回应,是一把将他按了下来。
不得不说,历史在不同的支线上达成了奇妙的耦合。在这一时空的王守仁,依然得罪了权贵,却因提早暴露出自己出众的军事才华,没有被发配贵州,而是来到了广州。他不是在安静艰苦的龙场悟道,反而是在新与乱交织的广东抗倭。在一次又一次地与外界的接触中,阳明心学这片土壤中蓬勃生长,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新的变化。而这一学说的诞生,注定会给处于统治地位的儒学意/识/形/态带来地动山摇的震撼。
王守仁的讲学一开始,就叫谢丕、谢云呆若木鸡。
他说:“学贵之于心。若求之于心而非,虽其言出之于孔子,也不敢以为是也;若求之于心而是,虽其言出之于庸常,亦不敢以为非也。”
在这样的政治与文化的高压下,孔子、朱子早已被神化,就连肆意如朱厚照,最多也是在私下把儒生儒学批得一文不值,到了大场合时还是要扯圣人之言做旗,就譬如远征鞑靼的“吊民伐罪”。可王守仁却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公然否然孔子之言的绝对权威,反而把吾心当作判别一切的标准,这是与时人奉行理学观念形成了极大的差异,可谓离经叛道之至。这对熟悉理学思考方式的人而言,无异于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尔母婢也。”
谢云一震,他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就在此时却觉手一痛。同样惊骇的谢丕,又一次制止了他。这叫谢云发热的头脑一下冷却下来。历经艰险到今日,他也不像当初那么冲动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人诋毁圣人吧!正当他正在天人交战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另一个人愤怒的声音:“真是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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