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却心如重锤击中。
他强抑翻滚的气血,做若无其事状。俯身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写字,一边道:“写字须得凝神静气,灌注心神在其中。这样一横一勾,皆是自己心意发之于外。所谓‘字如其人’,就是这么来的。若只顾临摹描绘,终只得形似而没有自己的筋骨。”
一边说一边继续笔走龙蛇,挥洒笔墨。
玉米见他握住自己的手,那笔势依然洒脱自如,钦佩不已;又觉他整个人贴近自己,鼻息就在耳边,心中不禁涌起濡沫之情。
“这样习字依然只是练形。若要有自己的风骨,还需多读书修身。或者襟怀广阔,或霸气凛然,或者洒脱不羁……心随意动,每个人最后都会形成自己的风骨。”
写完那张纸,侧目对玉米微笑问道:“可知道了?”
两人脸对脸,相距极近,彼此看进对方眼底。
玉米似乎很激动,面色微红,在烛火映照下,双目闪闪发光,对着他点头道:“知道了。谢谢爹!”
花生哈哈笑道:“又叫错了!我瞧你往后就叫我爹做爹好了,省得拗口。”
张杨看着面色微窘的少年,心中震动无以复加。
他两次叫错,岂是偶然?
然想都不用想,他是没有“沧海遗珠”的,心中疑团恰似滴入水中的墨汁,不断渲染扩大。
面上却淡笑道:“侄儿也是儿,也不算叫错。”
说完在玉米隔壁坐下,就着南瓜作的文,给他们兄弟讲解科举制艺。
“……所以说,初时作文,不可受八股规范约束,畅思畅言,文路才能得以拓展。立意新颖,言之有物,便是作的文不够规范,也不算大错。试想,那些规范的格局,一年不会三年,三年不行五年……我等读书人,十年二十年寒窗不过是等闲,还怕练不出来?……”
“……就怕一开始被这些规格束缚住了,不敢放手去写,日久天长,文思闭塞,心胸不得放开,学问自然毫无进益。”
兄弟三人认真听着。
花生笑嘻嘻道:“爹讲的我最爱听。我们学里先生就古板的很,一点不对就骂人……”
张杨失笑道:“明日你别跟先生说,这是我爹教的。为父只是这么一说,重要的是你要写出东西来。若是满纸胡言,先生可不得骂!”
又道:“这都是为父恩师昔日教导。他老人家教授学生向来与人不同。当年,你们赵耘叔在这点上最为明显:他初时作文从不按规矩,然文思活泛,同龄人再比不上的。夫子也不说他,只与他论内涵。数年过后,便一发不可收,连为父也不及他了。”
南瓜笑问道:“那他科举的时候,怎没有爹名次靠前?”
张杨摇头道:“科举名次什么的,岂能作为衡量一人作为之准绳!”
南瓜三个不停提问,张杨耐心解答。父子间一团和气,书房里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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