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虽凶恶,能阻我堂皇王势?义骨标立,又何必退避丝毫!”
沈牧手掌虚扶佩剑,视线则死死锁定住那悍勇无匹的羯将石闵,目光渐有冷厉溢出。
石闵虽然仍在奋杀,但心中已经隐有胆寒,他也算是百战悍将,但如此杀阵却少有经历。能够让他这个心坚如铁的枭雄人物都杀得心弦颤抖,也足见周遭这些晋兵是如何的心志顽强,特别是敌阵那名主将,已经被他欺近到如此距离仍然屹立不动,那双眼却冷厉得让他如芒在背。
战马累瘫,石闵已经在下马步战,他与敌将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三丈之内,身前所隔不过数重战甲,也能看到敌将周边拱从不过百数之众,而他身后也有数十卒众冲入战阵之中,紧随其后,正面战场上还有千骑扰敌,敌军即便回援,他也有信心在敌将撤离之前搏杀其人。
可是距离越拉近,他却越胆寒,直觉中似乎觉得敌将身畔似有凶兽潜伏,只待他靠近之后便要将他血肉吞噬。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以至于影响到了他的杀敌动作。最终他还是受不了这种煎熬,大吼一声遥指对方,之后则回身向外杀去,再也无顾唾手可得的大功。
眼望着羯将渐行渐远,没入战阵中的身影,沈牧嗤笑一声:“轻锐匹夫,不堪一战!”
周遭不乏自东武城跟随至此观战的河北各家乡豪代表,听到沈牧这话,心情却是极复杂。若说羯将不堪一战,那真是笑话,其人冲入战阵之中,其悍勇凶恶姿态,众人俱都眼见,此时伏尸营前两百余众,其中将近百数乃是死在那羯将手中。且来去随意,之后又负甲杀出,从容上马而去,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说出这话后,却没有听到回应,沈牧转首望向左右,冷笑道:“诸位似有不同看法?”
众人闻言后,额头已是冷汗直涌,连连摆手否定,那羯将诚是恐怖,但这位沈侯何尝不是一个狠人,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看着敌将杀到数丈之内仍能纹丝不动,换了他们已是两股战战,冷汗甚至都已经浸透衣衫。
“说他是匹夫,还真是高看了他。阵前王师之众,广有忠直死士,或是力有不敌,却有为王命大义勇而捐身之烈气。似那羯将状似凶恶,虽然力冠诸军,但却不知何以守,不知何以持,知我大功可噬,但却不敢勇而固执,知危而走,心志俱毁,不过狡黠豺狼而已,一旦扼其势力,必成仓皇走狗。”
沈牧有些索然无味的叹息一声,抬臂一挥,身后营垒内布幔降下,足足五百名人马具甲的重骑精锐默立于后。
区区一个羯将,并不值得他以身犯险的临敌无退,之所以摆出这样一个阵仗,主要还是为了震慑住身边这群意志仍然不甚坚定的东武城这些人众,当然能够直接将羯将斩杀于此自然最好。
但沈牧更加看重的还是彻底收服东武城之众,之后无论是继续进攻渤海,还是与中路军会师直攻信都,东武城都将是东路军最重要的后进基地,容不得一丝隐患。
东武城乃是河北名邑,人文鼎盛,甚至就连现在羯国的信都仍然不乏东武城乡士任事。目下两军交战正酣,沈牧也不可能通过大肆清算杀戮达成稳定人心的要求,尤其大军之后以东武城作为大本营之后,各种助军的役力也需要就近征调,对于地方的稳定要求则更高。
虽然没能于近前狙杀羯将,但见周遭东武城乡士人人色变,沈牧也算是基本达成了意图。至于那个羯将石闵,说实话他真的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正如他刚才所言,轻锐匹夫,难撑大事,凶厉不至于极,狡黠同样不能至于极,能不能将之阵斩于此,算不上什么憾事。
五百重骑徐徐出营,而此时,石闵也刚刚与仍未冲破正面阵型的麾下骑众汇合,眼见此幕,额头已是忍不住沁出冷汗,暗呼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