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除了战事上的忧虑外,苏峻尚有一点困扰却是来自内部,即就是联军中的豫州部。他亦深知历阳兵少难以掌控全局,而响应依附者虽众,但却不堪大用。所以对于豫州的联军分外看重,早先议定名爵,他甘居祖约之下,尊祖约为尚书令,同时又将豫州军南下的统率许柳封为丹阳尹,礼遇之重还要在自己部将之上。
然而即便是如此礼重,豫州军方面却仍有人不满,尤其是祖逖之子祖涣。此人虽得其父之风颇为骁勇善战,但谋略智计方面确是远逊。早先便公然忿忿有言苏峻对其薄视,目其为将卒之才不肯委以清要之任。待到大军将要移镇姑孰时,更是违抗军令诸多推诿,不肯离开建康繁华之地。
对于这个计短智薄的贤良之后,苏峻也是深恨,只是因为祖约的面子不好训责。若此子乃是他家子弟或是部众,苏峻早已经恨不得将之收而军令斩之!
祖涣这里只是一件小事,为大业而计苏峻也能暂时忍耐,让他更加忧虑的则是祖约那里。早先豫州数千部众南下联合攻陷京畿,形势已是一片大好,正该追加军士投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可是他请援之信不知送出去多少,祖约却始终没有再派援军过来,甚至还隐有撤军之念,这不免让苏峻头疼不已。
为大事者首尾两顾,居然想要半途而废。苏峻心中之忿怨可想而知,然而再如何不满,眼下却是不好翻脸,若是祖约撤军,他这里形势维持将更加不易。
这一天,苏峻又将许柳请来厚礼宴请,期望能够稳定住人心。
许柳本居淮南太守,既是祖逖的内弟,又是祖约的女婿,乃是豫州军极为重要的将领。作为今次联军豫州部的统帅,许柳如今也是志得意满,颇有志骄姿态,看着琳琅满目的酒食菜品,怀中拥着温软吴姬,不自觉已有几分放浪形骸:“早知江东天下善处,物华之盛迷人视听。邵陵公早年忍让又是何苦,若早相共谋克定大事,如今已是高床软卧、温香满怀,何劳军旅行战之苦。”
苏峻微微一笑,心中所想并不流露,只是举杯对许柳笑道:“此乡富贵,岂敢专享。惟今之憾,可惜太尉不能驾临于此,与我等共揽此物华之乐。”
许柳位处如今也非庸人,听到这话便知苏峻言中深意,眸子恢复几分清明笑语道:“南北汹汹势如沸汤,许多事并非不愿为,各自有苦衷啊!寿春地近中原,左近都无山川可恃。我家主公镇于彼方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失,所部若调度太频,或会引得羯奴南窥……”
许柳所言诸多,只是倍言豫州苦衷,并不提增兵之事,甚至隐隐也透露出要撤军之意。苏峻心内深恨,但也只能强挤笑容道:“如今之局势得来不易,岂能轻废前功。彼此共约举事,本就为求共显。豫州之困我也感于肺腑,稍后资粮转运及此,即刻输之北上暂解太尉之急。”
许柳听到这话,神态便欢快许多,不再诉苦,转而言起风雅闲语。
苏峻尚在席中安抚着许柳,抬头却看见部将神色惶急在帐外频频对他打着手势,心内微微一凛,先作告罪然后便起身退席匆匆行出。
“主公,大事不妙!”
部将随苏峻行至隐蔽营帐中,而后才将战报递上去,苏峻展开一看,身躯蓦地一颤,语调已有几分狰狞:“张子高何时变得如此不堪!我将重任托付于他,竟败于小儿之手!”
看一眼许柳所在中军大帐后,苏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于原地徘徊良久后才沉声道:“即刻命匡孝率本部驰援韩晃,若旬日不能攻克广德,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