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正式下葬之后,各项朝仪也次第恢复,皇帝虽然仍在丧期,但基本的大朝也开始出席,不再像此前那样完全的拒见台臣。
四月望日乃是久乱之后恢复的第一次大朝期,乱后的各项事情也要在这一天讨论出一个结果,算是定下一个乱后兴治的基调。
所以望日大朝之前的几天里,整个台城里也是忙碌异常,大乱之后各种礼章制度、法理人情都要进行各种修复并审察,台省各官署长官只是负责具体的提案举措,而要将这些提案进行理论上的补充并使之在实际上能够行之有效,这就是那些宫寺掾属们的责任。
台省中枢乃是晋祚治国最高权力中心,任何一项政令的颁发,可不仅仅只是着眼当下、脑门一拍便能定调,向上要追溯秦汉旧制的精髓,向下要留为百代臧否识鉴,所以往往一项看似简单的政令,深论下去都有千丝万缕的线索与各种祖规旧制有所勾连。
如果在这方面有所欠缺,不独在当世人观念中无法接受,欠缺法礼上的正当性,真的实施下来也将贻笑后世,为人所讥。
台城内数量众多的品级不高的宫寺掾属、包括那些连品秩都没有的吏员们,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要进行这一项工作。
想要在浩如烟海的古章旧籍里寻找出可以适用于当下具体目标、在法理上的依据,同时还要用严谨条理的笔法表述出来,可以想见这任务有多么繁重。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位于台城统序最底层的许多校书、司文等吏员们,绝大多数都是埋首于这些故纸堆中,有的甚至整月整日的不见太阳。
想要胜任这样的职事,最基本条件便是能识字、通文理。南渡初期,侨人在政治上对南人呈压制状态,其实也跟这方面有关系,侨人在文化素质上远远高于南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南人即便身临高位,但是因为欠缺这种学理上的素养、人才上的储备,也根本不能发挥出其职位带来的权力,沦为一种尴尬的摆设。
尤其在侨人充任属官的局面里,许多侨人属官就要在这种引典循章的工作中挖下坑来,故意引错典故,南人主官若是不能察觉,就这么报上去,即刻就会沦为时流笑柄。
像是早年三定江南的义兴周玘,曾经有过短暂在台城任事的经历,就曾这样被人陷害过,事后追究反被讥笑连这种典章常识都无,有什么资格正色立朝,因此羞愤引退于外。
因此中兴早年的局面,南人能够立足台城中,往往都是纪瞻、贺循等本身经义造诣便极高的学术大家,像义兴周氏、吴兴沈氏这种真正江东中坚力量,则一直被排斥在外,以为武事卑用。
这个问题真正得以扭转,还是由于吴兴沈氏的崛起,特别是梁公沈维周早年入仕,担任时任太保的王导属官东曹掾,在其人主持下将台省三阁旧章进行了一系列的汇总编撰,这成果不独储备下来,又通过印刷之术得以传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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