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鹤而行的文昌星君闻言投来一道无奈的视线。
这少武神平日也不是个记仇的人,怎么独独对这位濯缨公主如此怀恨在心?要这么吓唬一个小姑娘?
“能。”
一个字,令谢策玄和文昌星君都为之一怔。
文昌星君宽慰道:“公主不必当真,少武神是跟您开玩笑……”
“我并没有当做玩笑。”
纱幔后传来女子没什么情绪的嗓音。
“此番入上清天宫为质,便是代表了人族求和的诚意,质子的一举一动皆与人族社稷息息相关,无论上清天宫对我下何等命令,我皆会遵从。”
她这番态度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尤其是当初在她身上栽过大跟头的谢策玄。
他怎么也无法将此刻顺从得不能再顺从的女子,和那个胆大包天诓骗他的赤水濯缨联系在一起。
谢策玄蹙眉:
“你这戏,演的是不是过了些?”
濯缨答:“少武神可以现在就给我一杯毒酒。”
“……”
“放心,”濯缨很轻的笑了笑,“我父亲自幼在我体内种下一种名为吞心的蛊虫,此蛊虽会一点一点蚕食我的经脉,却也能叫我百毒不侵。”
一贯只会将旁人怼得无话可说的谢策玄,今日也难得尝到了几分被噎住的滋味。
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嘲讽他?还是想卖惨?
金甲赤袍的少年眉头紧拧,一箩筐讥讽之语在嘴边绕了一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想杀你何须毒酒?你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上清天宫不养闲人,即便你是质子,也得去天宫的扶桑学宫修炼,一日修行七个时辰,但愿你的身体能和你的嘴一样硬。”
“恐怕不行。”
濯缨垂眸道:
“吞心蚕食了我的经脉,我的身体无法修炼。”
“想偷懒?”
谢策玄轻嗤一身,自以为看穿了她的心思,浑不在意道:
“明日我便催人速速将你编入仙箓,再叫天医府的神君替你看病,再请命下凡,督促你父亲替你修建宫观,供奉香火。”
低垂的浓睫因这番话而诧异地颤了颤。
编入仙箓,则能生出仙根。
天医府诊治,或许可以拔除她体内的蛊。
修建宫观,供奉香火。
更是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她作为仙箓在籍的神仙,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而不必再如前世那样,只能靠着扶持沉邺来为自己挣一份事业。
这好事来得太过突然,猛地砸在濯缨头上,令她难得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
谢策玄并没有察觉到他这话对濯缨的意义。
南天门已至,他今日的任务也算完成,正欲离开时,又突然想起来还未看看赤水濯缨究竟是何模样。
一杆乌黑长枪,带着肃杀之气挑开重重纱幔。
“反正,赤水濯缨,有我在一日——”
谢策玄漫不经心地朝马车内投去一眼,准备将接下去那句“你痛苦的日子还在后面”说完时。
薄如蝉翼的纱幔掀开,女子身上淡然悠远的药香扑鼻而来。
尖锐言语全都卡在了喉间。
谢策玄其实也暗自猜测过她会长什么模样。
她平日作恶多端,大约要么是个满脸心机的阴险之相,要么就是得理不饶人的刻薄之相。
然而——
那张脸,如月下白芍,苍白清冷,纤细若一碰即碎的琉璃,仿佛有晚夜寒星,在她抬眸时一点眸光中摇曳轻颤。
他曾想过千百种可能。
却没想到……
赤水濯缨,原来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