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毛笔练了会字,还没写完几张小楷,遥遥传来说笑声,大约有七八个人,他停下笔,碧月掀开帘笼,探过头笑道:“兰哥儿,大奶奶回来了。”
贾兰展颜笑道:“传饭吧。”说着,把笔放到架子上。
碧月回头喊了一句,两个小丫鬟进屋,端着水盆毛巾,贾兰净了手,走出房门。
耳房外面几个嬷嬷衣裙悉索,来来往往,两个妇人捧着大漆捧盒,候在门内,见贾兰过来,弯腰行了个礼,贾兰扫视一圈没看到李纨,回头看碧月,碧月回道:“大奶奶在房里更衣呢。”正说着,那边李纨从后房门走过来,笑道:“兰儿等急了,摆饭吧。”
李纨和贾兰在炕上坐定,两妇人抬了一张炕桌放在炕上,几个嬷嬷端过捧盒上的碗盘,细细排在炕桌上,待捧盒空了后,除去伺候的丫鬟,以及端菜的几位嬷嬷,其他人尽皆退到门外。
用饭之中,也是寂然无声音。古代人,尤其是大族人家规矩多多,自小便有几个教引嬷嬷教育指导饮食起居,言谈礼节等,不得有一丝疏误。
饭毕,有丫鬟捧小茶盘上来,李纨贾兰接过漱了口,旁边嬷嬷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桌子,待炕桌搬走后,又有人端来净手盆,一一整理妥当后,两个丫鬟分站左右,手里捧着小小的填漆茶盘,盘内是一个小盖盅。
这算是一顿饭完成了,虽然贾兰很不习惯古代这种繁杂的佣人制度,但无奈他也更改不了,这不是一家人的陋习,这是一个社会的陋习。
贾兰吃着茶,李纨那边问他今日读的什么书,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贾兰一一回答。
李纨又细细的问了书里的几个问题,贾兰也都一一答了。
李纨点着头,含笑赞道:“家塾还是比我教的好点。”
“先生很严厉的。”贾兰轻笑。
“这是你听话,看你宝二叔,整天的不用功,太太快愁死了。今天林姑娘来了,恐怕明儿个又不去上学了。”李纨叹了口气。
贾兰见她又锁眉,赶忙岔开话题问道:“林姑娘是谁?”
听他这么一问,李纨失声笑了一下,“我忘了你还不知道,你姑苏林姑姑来了,听说她的知识是极好的,你作诗不行,有空还要向她请教才对。”
贾兰听到那个称呼,脸立刻就黑了一半,但口里仍是恭敬的道:“知道了,娘。”
吃完饭,去贾母那定了省,回房又通读了几篇文章,方才睡下。
第二日到了家塾,果不见宝玉来。他也没有在意,反倒是贾环向他嘟囔了几句,被他劝下。
晚上回了家,见门外不少丫鬟嬷嬷聚集,围着圈嗑茶聊天,见他过来,都站起身一一行礼。贾兰看向他们院里的一个小丫鬟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那丫鬟答道:“几位姑娘在奶奶房里呢。”
说着素云从里面走出来,笑道:“兰爷儿,大奶奶叫你进去。”
贾兰吩咐人把书包放到他房间,又令几个丫鬟给门外等候的嬷嬷们端几杯茶,方进了屋。
一进门便是满眼的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竟分不清谁是谁了。还没等闪过眼,那边过来一阵风,脖子被人围住,头顶有俏声笑语,“林妹妹,看了,这就是兰儿,不比宝玉差吧。”说着又一阵风似的把贾兰拉着往前疾走了几步。
贾兰摁着额角,无奈道:“三姑姑,我又不是陀螺,不要拉着我转。”
一句话说的探春奇了,“什么是陀螺?”
贾兰更似无奈,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且听旁边一声轻笑,有细细的声音传来,“是男孩子的一种玩物,上圆下尖,用绳子缠绕抽打,使其直立旋转而不倒,谓之陀螺。我也是听小丫头说的,不知道作不作的准?”
探春恍悟一声,贾兰趁机从她怀里逃开,站到一旁往那说话之人看去。
一瞬间他想起了《红楼梦》里那段形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果然比之旁人,犹如娇花若玉,灵动绝美。他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轻道:“想必是林姑姑,兰儿有礼了。”
黛玉未见贾兰之时,本以为不过是一顽儿,却不想其气质比之宝玉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头戴束发银冠上嵌青绿宝石,身穿一袭青色长衫暗镶兰草花纹,脚蹬青缎白底小朝靴,简单贵气,清雅不俗。面貌虽稚气浓重,却已隐隐露出坚毅之色。谈笑间,似笑非笑亲密无间,说话间,眼神直视不卑不亢。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风度,不由得黛玉心中一惊,起身一福,笑道:“兰哥儿有礼。”
李纨把贾兰拉到身边笑道:“林姑娘不必多礼,兰儿是晚辈,直呼其名就可。”
贾兰嘴角一抽,但仍恭敬道:“母亲说的是。”
旁边几人见两人会了礼,遂叽叽喳喳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议了起来。贾兰偎在李纨怀里,偶尔插上两句,也不多说。
黛玉时而瞄他几眼,在心里犹自拿他和宝玉对比,一个清冷,一个灵动,最后竟是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