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心里是感动还是气恼,贾兰拍拍两人肩膀道:“以后不要这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说什么都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了。”
贾环听到他的话,立刻扬着拳头道:“十分开心。”
三个人大笑起来。
那边有李贵在,贾兰也不再询问。李贵是个以和为贵的人,这么点事到他手里肯定传不到贾政耳里,所以他们也不担心。
果然最后金荣向秦钟磕了头,道了歉,此事算了了。
又稀稀落落的下了几场雪,贾府的太太小姐们整日的在各自屋里下棋抹牌,也不大在院里走动了。因三春住的抱厦和李纨家挨得最近,贾兰少不得被经常拉过去作陪。
他正愁得不了闲,这日有嬷嬷来报说东府大老爷过寿,让贾兰过去行礼。贾兰得了说法,换好衣服,便兴冲冲的去找贾环。
两人到了宁府,看来了不少人,贾赦,贾政,连带玉字辈,草字辈的都在厅上,却是没见贾敬。
贾菌来得早,看他们疑惑说道:“太爷爷顾着成仙呢,哪还想这俗事。”
贾敬一味好道,整日烧丹升仙的事,两府都知道,贾兰二人一笑而过。事后贾兰才想起来,贾敬最后好像就是吃丹过多,烧胀而死的,不禁有些唏嘘。
三人拜完长辈,各自坐好。吃完了饭,贾蓉请来的小戏班也准备好了。贾兰听了两场戏,觉得闹得慌,便同贾环贾菌说了一声,自己出了席到宁府园子里清醒清醒。
头天刚下过雪,园子里满目的白茫,树木亭廊假山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贾兰操着绒绒的狐皮暖袖,一步步走着,慢慢欣赏着园中精致的风景。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从这句世人的描述中不难看出贾家的奢靡。他从小看到大,举凡一点点事情,贾家都要做到最好,最排场,撒下的银子不计其数。刚出生时,他也曾想着扭转贾府命运,不想让这个大靠山消失。只是越往后越发现,贾家是必败无疑。
长的奢侈不问事,小的胡闹不懂事,整个贾府表面金玉,实则败絮,只是奈何就如探春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人都看不出来罢了。他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也只能心寒的看着事情按照剧情的发展一步一步走下去。
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忽然看见前方湖边石头上坐着一个大红色的人影,再走近些,方看清,那人正低着头拭泪。
贾兰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踏前一步失声道:“宝二叔?”
那人回过头,只见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色妍丽,貌非常人,可不是宝玉。
他见是贾兰,慌不迭的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勉强笑道:“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
贾兰走过去,说道:“里面闷的慌,出来透透气。”
宝玉把衣摆往外扯扯,拉过贾兰道:“坐这上面,别冻着。”
贾兰依言坐下,递给他一半暖袖说:“二叔手要冻僵了吧。”
宝玉笑着把手探进去。
贾兰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他手背,反射性的缩回了手。
“宝二叔,你手真凉,你在外面呆了多长时间了?”贾兰有些抱怨的重新把手伸进去握住了宝玉的手。
那手冰凉如同一块冰砖,还带着隐隐的水意,贾兰无意识的揉了揉。
宝玉盯着那绒绒的狐皮暖袖,不知不觉落下了泪。
他这一哭,贾兰慌了,“二叔?”
宝玉赶紧拭拭眼角,却发现那泪水越擦越多,只好强自笑道:“没事没事。”
贾兰笨拙的伸手过去帮他擦脸边的泪水,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宝玉此刻就盼着有人能柔声劝慰他,一听贾兰这么一说,情不自禁抱住他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可卿姐姐,你蓉大嫂子,恐怕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贾兰本来还轻抚着他背安慰,一下子顿住了。
秦可卿……要去世了。
是了,前几天还听母亲说起她病重,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查不清病因,因从小和她没接触,贾兰也不是很上心。
现在一听,再细想十二金钗各人命运,不禁也跟着悲从中来。
到了年底,林如海来了书信,说是身染重病,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林黛玉一听父亲病重,眼泪整日抹个不停,几个姐妹看了,都忍不住心疼。贾兰也时常跟着劝慰。贾母看了,未免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又因着宝玉哭闹不止,贾母便让贾琏送了黛玉回去,然后仍旧要带回来。
准备妥帖土仪盘缠,选好日期,贾琏与黛玉辞别了众人,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贾兰望着远去的船只,知道此番回来了,黛玉就真成了一个人了。明明的是仙人之姿,文曲之才,却偏生如此命苦,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