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孔杰觉得，比起没受伤的战友，隔壁的伤员已经非常幸运了，至少在彻底康复之前，他们即将远离战争，再也不必和虫群面对面的战斗。

与那些牺牲的战友比起来，伤员更是极少数幸运儿。

孔杰每一次闭上眼睛，都会难以抑制地想起那些惨死的战友，他们或是葬身虫口，或是丧生虫足，或是被骨刺细光击毙……孔杰很少用牺牲这两个字，因为死了就是死了，不管用什么样的字眼美化，死亡本身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而且死亡与死亡也不一样，死于虫子的骨刺和细光，还能留下个尸骨，那些落到虫子手里的战友，每一个都是尸骨无存，连骨头都会被虫子咬碎了吞下去。

战场上有许多的无奈，许多时候，都没法将战友的遗体撤下来，为了不让战友的遗体被虫子吃掉，战士们不得不用燃烧弹毁掉战友的遗体。

按军方的传统，每个战士身上都要带一枚光荣弹，与以往的光荣弹不同，现在守军用的都是白磷燃烧弹，这东西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避免自己，或者自己的遗体落入敌手。

如果不想死后被虫子吃掉，那就拉响光荣弹吧！

战士们都知道落进虫子手里是什么后果，所以拉响光荣弹和虫子同归于尽的情况非常普遍。

仅仅三天，这样的场景孔杰已经目睹了七次之多……每一次拉响光荣弹，战士们都会看到一个被白磷活生生烧到骨子里的战友。

燃烧弹不是杀伤弹，爆炸之后白磷飞溅，火焰能从皮肤一直烧到骨头，因此每一个拉响燃烧弹的战士，都要承受烈焰焚身的痛苦。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可是与焚身的烈焰比起来，战士们更不愿意落到虫子手里。

没有人愿意死，除非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

每一次遇到战友拉响燃烧弹，其他人都会开枪，帮助拉响燃烧弹的战友及早解脱。

这不是残忍，而是仁慈。

最开始的时候，孔杰很不适应，但是看得多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或许今天，也许明天，也可能是明天的明天，或许他也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孔杰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有些时候他也会怀疑，怀疑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有没有拉响燃烧弹的勇气，但是想到落进虫子手里的后果，他就会重新坚定勇气。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人一上了战场，这条命就别在了裤腰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

其实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再也不用跟虫子没日没夜地死磕，再也不用在苦战中日夜煎熬，说不定死了反倒落得个解脱。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就住在福宁城里，如果自己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孔杰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必须好好活下去，哪怕最绝望的时候，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活下去。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连死都不怕，还怕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