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是连北麓都给恨上了,能不恨吴家?”
安伯淡然一笑道:“可做这事的却不是阁老,而是二老爷父子俩,甚至连老爷您差点都被连累了。”
这也是实情。
“再说了,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入了这浑水之中,遭了冷遇那么久,想必此时他已经明白权利的可贵之处。”
若是再给那薛庭儴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选择得罪吴阁老。上位者就是有这种凌驾的优势,根本不用说什么做什么,下面的人就比想象中更有眼色。
“且老爷之前不就一直在说着,要不要提拔提拔这姓薛的小子,一来是做给天下人看,二来也是向陛下示好——”剩下的话,安伯并没有说完,可吴阁老怎么可能不明白。
似乎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吴阁老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有些感叹道:“吴安,我当初真后悔,不该因为舍不得你,将你留在身边。若你也能去考个功名,有你在朝中相帮,我又何须如此疲累。”
安伯面上带着谦卑的笑,道:“老爷,别说你舍不得吴安,吴安也舍不得您。老奴也许在小事上,还能插得一二言语,对于大事,老奴却是力所不及。”
吴阁老点点头,又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此事不急,我自有斟酌。”
“是,老爷。”
安伯慢慢地退了出去,思绪却是不禁飘得很远。
当年他作为吴家大公子的书童,也有读书的机会,他甚至读得并不差。
安伯知道吴阁老方才的感叹之言,其实就是一时感叹之言。越是聪明的人,他越是不会放离身边,因为吴阁老就是这样一个气量狭小之人,又怎么会允许身边的下人比自己更聪明。
可惜——
可惜当年他太年小,不懂的遮掩锋芒,等他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走不掉了,永远都走不掉。
*
人的际遇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让薛庭儴想起一句唱词,一句在他那梦里出现过的唱词——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此时薛庭儴带着这种诡异的心态,听着孟浩昌绘声绘色给自己讲着,庶常馆中那陶邑同如今是多么的失魂落魄,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些。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陶邑同误解了。
陶邑同本是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迎接幸运时刻的到来,可是一等不至,二等不来,便忍不住去问了之前与他提这事的人。
谁曾想对方倒是将他斥了一顿,说他癞□□想吃天鹅肉,吴阁老的独女是他能想的?!
陶邑同受不住打击,当即病倒了,这事自然遮掩不住,就传了出来。
好不容易等他病愈,回到翰林院,境遇从天到地,当时有多少人捧他,如今就有多少人笑话他。
薛庭儴不想承认,他其实也在其列。
谁叫那小子还太浅,也不会做人,还没怎么着,鼻孔恨不得就对上了天。
*
八月的天,一天比一天凉。
褪下了夏衫,换上了秋衫。
而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吴宛琼竟是消失不见了。
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突然一天她就没来王记花坊了,招儿还以为她莫是有什么事,来不及过来说一声,可第二天还是没来,招儿就急了。
招儿手中是有吴宛琼家地址的,是在西城。她便让胡三驾车送她去了一趟,哪知到了地方,有这么个地方,却并没有这个人。
这下招儿可懵了。
“我早就与你说,让你凡事小心为上,我在朝中本就有不少对头,你在京里得对头也不少,找伙计是找伙计,必须当是确认放心之人方可用。如今你看看,这是没出什么事,若是那吴宛琼将咱们弘儿给拐走了,你是时怎么办?”
这话说得招儿一身冷汗,她自然也想起吴宛琼可是最喜欢弘儿的,而平时她也没少领着弘儿在四处玩耍,若真是对方动了什么歪心思将弘儿拐走。招儿想,自己的天肯定要塌。
寻常薛庭儴说招儿,她总能有话说,唯独这次她什么也说不了。
第二日,她就发了狠气,去人市买人。
只捡着那些十岁左右大的小丫头买,哪怕这些丫头是人市里最贵的,她也咬牙买了好几个。
对此,薛庭儴是表示赞同的。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都不如身契捏在手里最放心,他还对招儿说,她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人手的问题不能总拖着不解决,如今是该想想了。
他还替招儿拿出了一套法子,让招儿从那些灾民中挑一些聪明伶俐的男孩,最好是能买一些男孩回来。岁数太小的不要,只要那种十一二岁,教他们认识一些粗浅的字,并学会打算盘,扭头就能拿来当伙计用了。
出众者可重点培养,若干年后这些人就是招儿手下的大小管事,甚至是掌柜账房。
为了这事,招儿最近可是忙得不轻。
而就在这个时候,薛庭儴也面临了人生的一次转折。
上面下了任令,命他兼任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近日就去内阁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