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那米缸抬到灶房后,国安脑子灵机一动,拍了一下脑壳,骂了一句:
“他娘的!早知道瓦一竹篓米就不用把米缸抬这来了!”
“他娘的”是刘云兰经常讲的糙话,李桂芳常劝刘云兰别一怒一喜就“他娘的他娘的”,会教孩子学坏。
刘云兰为此还为自己辩解过,“难道还让这两个兔崽子学走了不成?”
国平指责弟弟,说:“娘不让我们说糙话。”
国安翻着眼皮喃喃着:“娘叫你偷米吃了没——”
“那还不是你!——”国平气得蹦了起来。
“现在咱们是一条战线的了。”弟弟噘起嘴,朝国平翻了个白眼。
国平无话可说,他在极力回忆着爹娘平时是怎么做饭的——
他记起曾经刘云兰让他到灶房拿碗筷时,他当时饿了,往李桂芳煮饭的铁锅里探头望了望,当时李桂芳穿着个瓦蓝色的围裙正在执着木铲炒着大葱,压根儿没注意到国平。
国平依稀记得,家里那口庞大的铁锅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那气泡随着灶门放进的风随性地摆动,往上飘着、飞着,似姑娘扭着腰曼妙地跳着舞。那时候,对他而言,小姑娘的诱惑远远没有吃饭的诱惑大,他只痴痴地盯着那在灶台上跳舞的水汽,流下了口水,那口水也是不争气,从他的嘴唇和脖颈上落下,把那衣服弄得潮湿一片……
国安望着愣在那里的国平,等不耐烦了。他紧紧揪着哥哥的衣袖,急吼吼地说:“哥——到底咋做的饭啊?”
国平抓起了一把大米,那米粒细细长长,呈金黄色,细细瞧,上面依稀可见一些细微的白色斑点和凹进去的小洞,仿佛一只米黄的小木船。他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随后又“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那可怜的米粒儿就横飞到了灶房的一个角落,再也找不到了。国安也学着国平的模样,不过他捧起的是一手掌的大米,他笑着说:“哥!你吃的米太少了,所以才觉得硬;吃多了应该就跟咱们平常吃一样了。”
不过当他将那一捧米粒胡乱塞进嘴巴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发馊的味道冲击着他那薄弱的味蕾,随之而来的是可以滋满口腔的水,那是长时间放在床底所滋生的,那水泛着苦涩和酸臭。他像国平一样,“呸”了一下嘴巴,不过他吐出的不只是一粒米,而是含进去的一捧米。那米粒宛如漫天飞舞的雪花,“噗嗤”一下飞了出去,把那灶房的每个角落都染上了白色。
兄弟俩乐开了花,他们捧着肚子笑着、乐着,笑着笑着,口又渴了,于是跑到井旁打了一桶水,将那甘甜的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奇怪的是,喝了一肚子水,兄弟二人又不觉得饿了。
日暮的熹微渐落帷幕,兄弟二人知道他们的爹娘要回来了,于是又将那米缸一起抬了回去。
他们俩约定要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不过他们的小伎俩骗不过李桂芳那聪慧的眼神,当她煮饭的时候,她就发现床底的米缸的大米少了一小半,她偷偷瞟了一眼两个正在土屋外打闹着的两个儿子,并没有揭穿他们。
她缓缓走到正欲褪下军装的刘云兰跟前,诺诺道:
“云兰,咱们家什幺时候——能吃饱饭啊?”
刘云兰抬起头来,不紧不慢地说:
“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