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如此,尔等若还自认楚人,当随不谷在此与秦人血战到底,拼至最后一人,向天下展示我楚人的血性与骄傲!吾等楚人,宁死不为秦虏!”
“不谷问汝等,可愿随我死战?”
陈胜声音激昂,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庞。
他用曾经辉煌的功绩和残酷的下场,唤醒了这些楚卒。
秦楚不相容。
战争打到现在,楚卒们若被秦人俘虏,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不是被砍下脑袋当做军功,要不就会被贬为隶臣。俘虏转化的隶臣,除了终身做苦工外,而且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将成为秦人奴隶,不得脱身。
若是如此,那还不如一死。
享受过自由的欢乐,谁还愿意去做他人的奴隶。
刹那之间,五千楚卒群起响应,高声道:“吾等愿随大王与秦人死战!”
“宁死不为秦虏!”
“吾等与秦人血战到底!”
陈胜满意的点头。
“尔等随不谷,迎战秦军!”
陈胜拔剑高呼,大步往西走去。
他没有去攻打东边堵路的秦军车骑,而是选择了后方的章邯主力。
因为陈胜不愿再逃了。
秦军攻打陈县时,他将城池交给蔡赐,自己逃走。
秦军攻打蕲县时,他又将城池给了舒勋,自己带兵离去。
这一次,他将不再逃离,而是以楚王之身,与秦军死战!
五千楚卒在绝境下受陈胜激励,一个个士气高昂,跟随他们的君王西向迎战秦军主力。
……
楚军突然转向,并且战力爆发,打了章邯一个措手不及。
秦军先锋五千人还真被陈胜给率军击破了。
可秦军人数太多了,这点小败并不能影响到战局的走向。
“居然不逃了,倒也算有些血气。”
章邯心态平稳,沉着指挥,调动大军一层一层压上去。
“杀啊!”
“与暴秦决一死战!”
“吾等楚人,绝不为秦虏!要不你死,要不我亡!”
楚卒嘶吼着,奋力厮杀,用手中兵刃与秦军血战。
他们杀死一个又一个的秦军,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五千人。
四千人。
三千人。
两千人。
一千人。
赤旗折断,鲜血染红大地。
从上午杀到黄昏,这一场垓下之战,也快到了结束的时候。
“大王,秦军攻过来了!”
武平君王畔神色惊惶,奔至河边一处小高地旁。
陈胜,正站在这里指挥着战局。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指挥的了,楚军战死大半,只剩数百残兵围聚过来,将他这个楚王簇拥在中间。
陈胜没有搭理王畔,也没有去看从三面围过来的黑甲秦人。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数月的锦衣玉食,并没有让他手掌上的老茧消去。
那厚厚的手茧,仿佛一直在提醒着他曾为人庸耕的出身。
他想起秦嘉让使者转达的嘲笑。
楚王的位置,是他陈胜一个下贱农人坐的吗?
陈胜曾为此暴怒,为此气恼。
出身,那是他一直引以为禁忌的东西。
到了这最后的时刻,陈胜却释然了。
手中厚厚的老茧,不该是耻辱,应是骄傲才对。
“楚王的位置,我这下贱农人还真就坐了!哈哈哈!”
陈胜抬头,望向西侧斜阳,嘴角露出高傲的笑容。
天生贵胄,数千年之公卿血统,那又如何?
我陈胜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一个为人庸耕的贫贱农民,还真就当上了高高在上的君王,将无数贵族踏在脚下,让那高贵的魏王后裔也得向自己稽首哀求,让那关中的皇帝也因自己而颤栗。
天下反秦,由他陈胜始。
布衣登于王位,亦由他陈胜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陈胜告诉了天下人,王侯之位,能者居之!
陈胜转向北方,眼中露出些许遗憾,又有着些许希冀。
“阿广能力、眼光皆强于我。昔日若非他相让,我虽有鸿鹄之志,亦难登临此位。惜我事业未成,只能希望阿广能奋起而破秦,完成吾未竟之业。”
“阿广,这覆秦大业,交予你了。”
陈胜轻声低语。
激烈的厮杀声将他惊醒。
举目望去,秦军已杀至十步外。
陈胜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他握紧手中长剑。
他的身后,是流淌的洨水。
他的前方,是无数秦卒组成的黑潮。
“今日,我陈胜纵死,亦还是楚国之王!”
夕阳余晖下,陈胜举剑高呼,向那无边黑潮大步走去。
秦二世二年一月底。
楚王陈胜,战死于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