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知道原来哪怕我长着与赫连贵族们一样的眼睛鼻子,哪怕我们不缺钱花,也哪怕我外祖也担着小官职,可是出身两个字限制了我这一生所能达到的上限。
“我开始明白,顶着血统不纯的身份,又或者因为我母族是拓跋人,我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像刘侧妃那样高贵地活着,更不可能越过你们。”
沈羲沉默。
她竟然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
就像是她刚来到沈家时,各处擎肘也曾令她感到过消沉。
如果这世间给予一个人的空间是足够深和广的,那么不会有人会感到压抑愤怒。
可偏偏人世间就有等级之分,而且能够不被这规则约束的人少之又少,就连面前的毕尚云,他能够活到这样的地步,最终也还是没有冲破这个规则——
他依旧是在为改变这个等级规则的排列而奋取。
所以他跟当年的赫连贵族们并没有什么两样,无非都是只愿做踩人的那一个,而不愿被踩。
“所以说,你们进府实际上刘侧妃的主意?”她问道。
“诚然。”他点头:“只有我认祖归宗,府里的嫡庶子女们才不用沦为那个与他们眼里‘下等人’联姻的人,同时让他们能够对皇帝有所交代,他们所有人也才能继续保持高贵的血统。”
说到这里他又低笑起来,“刘侧妃带我回王府,为的是她自己和她的儿女。所以你在成王妃面前替我解围,在我看来也是可笑的。
“你和刘侧妃一样,都只不过是以善念为由,往你已经够高贵的身份上再描上一层美丽的金粉罢了。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是拿我来解困,而你是拿我来装点身份。
“一个善字可以让你变得更耀眼,更夺目,如果你与我有着利益冲突,当事情可能波及到你和张家的时候,你还能义无反顾地帮我说话吗?”
“你不会的。我相信,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所以,对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来说,施善哪里是因为我真正需要伸手?只是因为你们内心都有所图而已。
“谁会甘心被利用?我也不甘心。
“如果不是张解请奏颁布的那道联姻的诏书,我仍然可以住在西城过着安适的日子。
“你说,张家的结局算不算罪有应得?”
他语速始终保持着平缓,说到结论时手指头甚至还有节奏地在桌面轻敲着。
沈羲虽然惊讶于他的偏激,但仍然不能不佩服他在说及王府往事时的镇定。
温婵跟他比起来果然不算什么。
“老先生考虑问题的思路果然非我等人所能及。”她笑了笑。“不知事情后来怎么发展的?”
毕尚云玩味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刘侧妃自打来过那么一次后,时隔三年,到我七岁时,也就正是那诏书颁布之后的第三个月,她以皇上主张三族和平为由煽动成亲王将我接回府里认祖归宗。
“然而我进府之后成王妃却以我为奸生子不应入宗谱为由而坚决反对。
“不得不说刘侧妃还是有些手段的,在我进府之前,成王妃居然压根不知道有我们母子这号人。
“事情僵持了一段时间,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暂且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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