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行,举国服丧,年关已无爆竹贺岁,有的只是镇日的钟声不绝与耳—这是礼,举国上下每间寺庙都必须鸣钟三万声,一声都少不得。
群臣皆守在宫,无有归家之期,位高权重的还好些,差人从府取些内里换洗的衣裳和吃食送去,总能在宫偷得闲暇,歇息换洗,保持一些自身的讲究与体面,而那些挂在尾上的京官,便是苦了,就在宫殿前的广场上,受着冷风,哭罢了睡,睡醒了哭,一连七日下来,别说蓬头垢面无有个官样子,个个都看着是胡子拉碴的猥琐邋遢。
七日相守之后,宫百官这才开始轮批轮班的换出两拨人来回去休整,开始为期二十七天的百官服丧,以完成“遵斩衰以日易月之制”。
只有勋爵没有实际官职的老侯爷总算得以归家,谢尚却因有着官职,还在宫里耗着。
侯爷回来,大洗一番,先是屋里歇憩了三个时辰,而后着了素服素冠坐于主院,谢府上下皆来行礼问安,待大家都坐定了,谢家大爷也在自家宅内拾掇利索,前来议事,于是立在边上只能竖着耳朵的林熙,便听得谢鲲讲了那日的前前后后。
谢鲲那日里先得了皇上召唤,就在承乾殿,于皇上面前,将诏书草拟完毕,而后皇上盖印烧漆,用匣子装了,又亲笔写了封条封好,这才交给了谢鲲,属意到了三十那天诏告天下将立三皇子为储君。
谢鲲弄好这些,将旨意密匣锁于柜,这才归家,而后从宅后门溜出直奔了谢府老宅,将皇上的意思明白的告知了侯爷。侯爷心有数,嘱咐他做好一个首辅该做的事,又把儿孙叫到跟前,各自嘱咐该如何如何,一直商量到亥时才散。
谢鲲从谢府回到自己新宅,薛氏自是免不得操心。当下谢鲲自然也会和夫人说起这事。结果才说罢,准备脱衣睡下,岂料黄门奔府,竟是持着总管令与后宫凤印加盖的懿旨来请。
谢鲲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一见凤印懿旨惊觉不对,当下使了重金从那黄门嘴里撬出信来,才知道皇上竟在亥时初刻就昏倒于储秀宫。而此刻已是子时三刻,这一个时辰多的时间里,能有怎样的变故。可想而知。
当时他以为是两宫发难想要趁机把他诓进宫,逼他篡改诏书,是以留了后手叫长子等信儿来报,怕万一两宫逼的狠了,自己也得为这皇上遗诏梗着脖子上,以全谢家应尽之责。
可是等他到了宫里,才知道。皇后和太后竟给他留了一盘死棋等着他。
因为他到宫里,先见的不是太后。不是皇后,而是被直接带到了储秀宫前,若不是有众多人跟着,他都不敢去,结果在储秀宫里,他不但看到了寝殿前,重兵环绕,也看到了寝殿内,带血的床帐,以及床帐内的三皇子与丽嫔。
此刻这两人竟是赤身**被困在储秀宫的床帐内,一个面如死灰呆若木鸡,一个则只知道求人找他母妃求救,而这等场面入了谢鲲眼时,谢鲲便已经知道,有些事超乎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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