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回来了,他们已经找到了出口。”
方林抑笑了一声,有些高兴,是真的想说话,但是说的很艰难,“真的吗?那我们,那我们可以逃出去了……”
“我让你醒着,可你每次都睡着了。”
“我太困了。”
“这一次,你必须要醒着。”
“哪一次?”
“这一次,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那声音不回答了,和以前一样说不见就不见。
林小萧只看了一眼那黑暗里苍白而熟悉的脸,便停住了往里走的脚步,转身回到了走廊。
她不用进去,不用去看,也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的样子。
那是她故意让自己忘掉的样子。
因为刻意想要避开,想要埋在记忆的最深处,所以忘了那样子,所以才敢走到门口。
也是因为刻意埋下,所以一旦想起来,就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一点细节都不差。
赵逢压低声音,“你还在犹豫什么,他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如果他活着出去,我们就是杀人犯!”
林小萧没说话,捂着绞疼的胃部。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红影的念头疯狂涌现,而红影的念头就是她的念头。
它就是她。
赵逢又说,“就算是你不想活,也不要我活,那他呢,你让他怎么活,这个样子怎么活下去?老李难道只是我和你两个人分……的吗?你爆出来,我们三个没有一个能活!他要是知道我们做了什么,知道你做了什么,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外面的走廊安静了一会。
紧跟着,光照进来了,有人推开了门。
说来也奇怪,这地方没灯,或者说,没有明显的光源,但并非一片绝对的黑暗,房间是昏暗的,而走廊的亮度也比房间里亮。
林小萧走了进来。
角落里那个熟悉的人,已经无法称之为人。
感觉不到腿,是因为腿没了。
抬不起手,因为手也没有了。
即便如此还是能喝到水,伤口会有人处理和包扎,是因为死人的肉在这里腐烂的速度太快,保存不了一天。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她,“小萧,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是不是……找到出口了……?”
林小萧撇开视线,“你怎么不叫我老婆了。”
以前都说,老婆,你今天怎么还不回来呀。
有项目,得加班,这一周就不去你那里了。
忙完了和我说哦,我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老婆,今天回来的好早呀。
上次不是忙了几天没来看你吗,请了假,这几天就我们两,去哪儿玩都行。
今天怎么不开心呀?
遇到一个客户,有点烦,故意挑刺。
我老婆的策划书那么有创意,居然不满意?哼哼,没眼光!
那些回忆的声音都消失了,也绝不会在出现。
……
黑暗里的人说,“因为小萧这个名字很好听呀,好久没这么叫过……你了。”
赵逢从林小萧身后出现,“和他别说太多了,我们先去找找看那到底是不是出口再说吧!”
林小萧却没动。
方林抑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至少和她记忆里不太一样。
记忆里,他没有问她是不是找到出口了。
他不可能知道他们在外面有没有找到出口。
他也不叫她老婆了。
他们还没结婚,原本她不让他这么叫,但是他偏偏不听。
“走了,小萧!”
赵逢猛地拉住林小萧,要往外走。
她回来,不是要见他最后一面,而是想要亲自动手。
但她最后还是动不了手。
她动手,他可以立刻从痛苦中解脱。
但让他继续活着,也许……万一有另一个红影,也需要活下去,也需要和人成为一体呢?
“我死之前——虽然大多数记忆都在逃命的时候被我扔掉了——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她,我们一起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副本里,我记得,没有食物了,我受了伤,她出去找食物。出去寻找食物是非常危险的,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她被一个怪物拖走时,最后回头看我的脸。
而我被她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没被怪物发现,虽然我多活了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死了,后来迷迷糊糊走到了七号地铁,谁知道来了就走不了了,不过我从吞噬的某个乘客的记忆里发现她应该没死,我得出去找到她……”
他不是彻底遗忘了这段记忆,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刻意将这段记忆美化,扭曲,改成了一个他最低限度能接受的结局。
这段记忆里,唯一扭曲的东西是怪物。
那不是怪物,那是从他身边将林小萧拉走的赵逢。
对他而言,那就是怪物。
他睡着了,错过了一切被人动手的记忆。
是真的一点都没记着,还是说那些痛苦的记忆,在七号地铁里一次次冲击终点站的死亡时,被扔掉了呢。
又或许,为了合理化这一切,在切尔诺斯创造的这个幻境里,才变成了“睡着”了?
谁也不知道答案,除了林小萧。
只有两种人可以成为一个人在绝境之中还能活下去的动力。
一种是他至爱的人,一种是他至恨的人
人为了保护自己,常常会将痛苦的记忆扭曲,美化。
林小萧对你而言,是哪一种呢?
这是那个声音曾经问他的问题。
当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就像是蝴蝶夫人一样。
像她一样,期待着挚爱的归来,期待着他们的重逢。
却不知道,重逢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