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楼心月,12岁以前,我是柳河村的张招娣。
我应该和所有的招娣,盼娣一样,因为被期待是男孩儿而出生。
从出生起我的处境就不太好,更别说弟弟出生以后。
我的家庭情况并不好,母亲小病不断,生了我之后医生不建议生第二个,父亲在矿厂工作,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小时候,我内向,不爱说话,穿着补丁衣服,拖鞋前面掉了一半,整个人脏兮兮的,我那时候在村里上学,放学回来还要帮忙做家务,喂猪,背柴,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因为我知道,他们想把我送出去,所以我只能拼命的证明我存在的价值。
老师说,知识能改变命运。
我知道,所以我拼命的学习,我不知道山那边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能改变命运,那山那边依然是数不尽的山。
他们喜欢弟弟从来不背着我,也不会让我让着他,我的东西只要弟弟喜欢,那就是他的,我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连名字也不是。
这个世界上,奶奶是对我最好的人。
她叫我月月。
她说,出生时,因为计划生育,我差点被淹死在水缸里。
是她把我抱出来的,她给我取的名字叫张心月。
我问她为什么叫张心月。
她说好听,电视上的明星叫心月。
但是爸妈不同意,坚持让我叫招娣。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柳河村所有人都叫我招娣,只有奶奶叫我月月。
奶奶被他们赶到老房子里住,大人说是矛盾太多,我知道不是的,他们只是觉得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想照顾。
我除了忙家里的农活,还要担任接弟弟的任务。
对了,弟弟在镇上读小学,爸爸说,镇上的教育好一些,只要他愿意,去哪都送。
真好啊,只要他愿意……
他们没问过我的意见,就让我退学了,我已经不想知道山那边是什么了,因为家里有忙不完的农活,锄不完的地。
那时候的冬天,天不亮我就爬起来,四个小时才到镇上。
我等了很久,所有人的走完了我才知道,爸爸一早骑着摩托把他接走了。
我从花坛上站起来,又往回走,脚上的那双鞋子是妈妈穿剩下的,鞋底都磨薄了,石子硌的脚疼,但是我已经没感觉了。
我还没来得及想,到底是尖尖的石子搁在脚上疼,还是锄地时拿不起的锄头砸在脚上更疼,家里就出事了。
我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我的耳朵被打的嗡嗡作响,妈妈就开始怒骂我。
她说,你个灾星,你出生给我带了一身病不说,现在差点害死你弟弟。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带着弟弟回来的路上,车子翻了,连人滚到了坡下面。
弟弟后脑勺缝了针,爸爸的腿砸在了石头上,瘸了。
大冬天,柳河村的雪很大,我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骂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弟弟又回了村里上学,他逢人就说,他姐姐是个灾星,跟我在一起会倒霉。
于是,我在柳河村里就是一个人了,我穿的破破烂烂的,远远的看她们跳皮筋,跳房子。
等他们玩够了,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一个人跳房子,偶尔玩的累了我就跑到山坡上去,去睡一觉,这个时候我才能做回张心月。
睡过头了,回去后,妈妈拧着我长满冻疮的耳朵,骂我偷懒,骂我赔钱货。
我等她打完又去做饭,吃完饭又洗碗,洗了碗家里的猪也该吃饭了,一切都收拾好。
我把自己藏在又湿又冷的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我偷偷爬起来,顺着小路,去了老房子,冬天的路面湿滑,我摔了几下才到。
说是老房子,就是木头搭起来的一间破房子,这个时候奶奶应该睡了。
我轻声喊了一声。
木门发出咯哒的声音,奶奶点着煤油灯,“月月来了。”
我忍不住哭出来。
奶奶知道,我又被打了。
她叹息一声,招呼我进去。
房间里四面透风,木板搭起来的床坐下时出一声响。
奶奶兑了盐水给我涂伤口。
奶奶的怀里总是热乎乎的,她一边拍我的后背,一边给我讲外婆吃手指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听了好多遍。
她说,吃麻花一样,咯吱咯吱的。
我挡不住困意,来不及问麻花是什么。
寒风凛冽,这间小小的房子是我的避风港。
冬天的黑夜无尽的长,冬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