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大好春光,周默玉突然变得很忙,彼时她的稿酬已跃升到很高水准,有钱有闲,她选择了周游列国。
周默玉旅游起来与一般人不同,她专挑偏远闭塞的地方,忽而在非域,忽而在拉美。这样一来,她的供稿就成了问题,实在交不上稿子的时候,陈瘦棠就会屈尊代笔。偶尔周默玉良心发现,将稿子远洋寄来,陈瘦棠本月就能松一口气。
那是六二年四月的一天,下班前邮差送来信,陈瘦棠忍不住微微一笑。
接过信封来却发觉不对劲,里面似乎是薄薄的一张硬卡片。
那是周默玉的婚礼请柬。
周默玉要结婚了,在千里之外大西洋的某个海岛上,和她刚刚认识没几天的男人。
请柬里端端正正地写:我4月26号结婚,希望你来。
周默玉的字体向来飞扬跋扈,请柬里的字体却乖巧方正,但又分明就是她,透过这字体,陈瘦棠仿佛看见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周默玉——微微笑着,端正坐着,羞怯地望着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叫罗君儒。
罗君儒此人陈瘦棠是知道的,港湾区文坛大名鼎鼎的人物,除了文名,他花名亦在外。
他是如何和周默玉结识并相爱的?
时隔半年,在大西洋的海岛上陈瘦棠再见周默玉,热带海岛,她穿着异域风情浓郁的纱裙,挽着罗君儒的手臂放肆纵情地笑弯了腰,陈瘦棠站在远处静静望着她,一瞬间恍如隔世,她和他记忆里大不相同了,留在他记忆里的她,多是她二十二岁初出道时的女大学生模样,或者是她十七岁时穿高中制服的模样。
陈瘦棠惊觉,此前她在他记忆里留下的最后身影,是那夜宋的婚礼过后,他送她回家,依旧是用那辆老旧自行车,做了一年她的责编,带着她出入文人沙龙、各种展馆,都是用这辆破旧的自行车,周默玉说她笨,除了写作一无是处,连骑自行车都学不会,更不要说开车。
夜已深,夏风徐徐,后座上周默玉突然开口:“陈瘦棠,给我讲讲你的未婚妻吧。”
有什么好讲的呢?那姑娘实在是乏善可陈,旧式农家女罢了。陈瘦棠想了又想,说:“她家世代种茶,她会唱采茶小调。”
周默玉感兴趣起来:“采茶小调是怎么唱的?”
陈瘦棠沉吟了片刻,唱起来:“一支情歌两人唱,唱的蝴蝶双双飞,唱的茶花并蒂香……”
那年离家,与她告别,转身后她站在家门口唱这首采茶调送他,那旋律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永志不忘。
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一个女人在等他,烧掉自己的一生等他,每当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过了很久,后座上他的背后传来悠悠的问声:“陈瘦棠,你哭啦?”
他微微侧过脸去看她,余光里可见她仰起的面容,落在他的阴影中,看不清楚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