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时候被胡人掳去,受尽屈辱与折磨,连生存都成了一种奢望,又哪有能力去查当年的事。
等他已是有能力,当年与这件事相关的人,不是已经死去,便是也同样不知晓当年那件事背后到底藏着怎样歹毒的心思!
魏远的眼眸中,再次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哑声道:“先帝和谢兴那老匹夫一直忌惮我爹,便是我那时候只是个八岁的孩童,偶尔起夜时,也能看到爹负手站在书房,定定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
娘则总伴在他的身边,眼神哀伤而温柔。
只是面对我时,他们依然笑容满面。
那时候,爹最喜欢问我的一个问题是,远儿,若让你选择,你最希望在哪里生活?”
陈歌微微一怔,却没有打断男人的话,只是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背,静静地听着他微沉微重的心跳声。
“爹那时候,已是存了解甲归田的心思,那混账错了,爹一直懂,功高盖主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别无选择。”
听到身旁又传来咯吱咯吱骨节摩擦的声音,陈歌微微一愣,环着他的腰的手缓缓往下,握住了他再次紧握成拳的双手。
然而,下一瞬,男人便忽地抬起手臂,狠狠地把她箍进了自己的怀里,带着一丝发泄的恨意,一张脸埋进她散发着清香气息的秀发中,嘴里不住地唤着:“歌儿,歌儿……”
仿佛他已病入膏肓,怀中人是他唯一的解药。
随即,陈歌便感觉有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入她的发间,瞬间便消散在了她温热的皮肤中。
……
见到夫人完好无损地跟自家主公走了出来,李敖翔很是怔愣了一瞬。
主公的脸色虽依然沉郁可怖,但显然没了最开始时的盛怒狰狞。
他心里暗暗感叹,看向陈歌的眼神不禁带上了深深的敬佩,见到主公已是兀自往前走,他珍而重之地给陈歌行了个礼,便跟了上去。
看来白先生,后继有人了。
这一天,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因为嬷嬷还没醒,陈歌到底不放心,和魏远商量后,决定在通州多待几日。
那之后,魏远虽一直神情郁郁,却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通州城守的事。
那天高琼说的事被隐了下来,对外只说,高琼意图弑主,当诛之,高琼嫡子高译伙同其父设局,一同诛之。
高琼家中,其余男丁均被打入奴籍,进入军营劳役,女丁则被没收身上所有财产,赶出城守府,自生自灭。
陈歌一直看着这一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暗暗担忧。
魏远比之从前,更善于隐忍了。
只是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天,陈歌正在何嬷嬷床前,细细地替她查看情况,一个小兵突然走了进来,掩不住脸上激动的神情,道:“夫人,方才常州那边传来消息说,常州……常州明日便要解禁了!”
常州解禁,意味着,那可怕的天花疫情终于过去。
也意味着,这天底下,确实已是有了应对天花疫情的法子,他们以后,再也不用闻天花而色变了!
便是他们不是常州的人,也忍不住兴奋啊!
想到这个法子是面前的女子想出来的,小兵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浓浓敬重。
这可是他们夫人呢!
陈歌微愣过后,脸上也不禁染上了一丝喜色,站了起来,低声问:“君侯呢?”
“主公正在与李将军议事!听说主公已是在整理人马,准备不日便启程返回常州。”
陈歌脸色微顿。
听到常州解禁,她便猜到魏远要离开了。
他总归不是什么清闲的人,本来他便是暂时搁下了许多事务来的常州,如今常州的疫情已是稳定,他更是要立刻赶回去了。
只是,嬷嬷到如今,还没醒……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咳声。
陈歌的心重重一跳,猛地转过头去,便见到脸色憔悴的老人,慢慢地睁开双眸,看着一脸动容的她,虚弱却柔和依旧地笑着,“夫人,奴方才……做了个美梦。
梦里,阿郎和夫人都在,您给我们郎君生了好多大胖小子,小郎君调皮捣蛋,小娘子乖巧可人,都围在奴的身旁,不停地笑。
这个梦太美太美,美得奴,都有些不愿意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