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钦半响没说话,直到那艘船最后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才慢慢启唇道:“属下不敢。”
说这句话时,他一向带笑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他说的是不敢,不是不会。
陈歌垂了垂眼帘,淡淡一笑。
她知道他的心情,因此不想跟他计较太多。
在这样的乱世,谁都身不由已,谁都有着太多的无奈和无力。
她转身,正想回到马车上,突然却听俞文钦道:“昨晚,王娘子跟属下说,这是她的选择,跟夫人或是其他人都无关。
过去十八年,她一直是被护在后院里的菟丝花,却一直自大地以为自己有着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能力。
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她一直只是王家的王素芸,自己的人生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甚至无法挣脱王家这个桎梏。
直到跟随了夫人,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自己的意义。
以及,敢于脱离王家的勇气。
王素芸,终于不再只是王家的王素芸,而是属于她自己的王素芸。
她在救治别人,别人,又何尝不是在救治她。”
陈歌微微一愣,心头忽然似有热源涌动。
她手下的孩子,自然都是极好的!
俞文钦转身,看着陈歌,忽地,扬唇一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王娘子说,希望属下能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属下虽然不舍担忧,但也知道,吸引属下的,正是这么一个心善清醒的王娘子。
王娘子有她要做的事情,属下也有属下要做的事情,属下愿与王娘子一起,为主公和夫人的太平盛世出一份绵薄之力。
属下不会怨夫人,只希望夫人在将来属下与王娘子成婚之时,为属下和王娘子封上一个大红包便是。”
原本让人感动的话语就这样被他最后一句话带歪了,陈歌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行,等到那一天,我给你们封上一个足以惊掉你们下巴的红包又何妨!”
俞文钦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更深了,拢袖朝陈歌深深作了个揖,道:“那属下便先谢过夫人了,等到那天,属下定然与王娘子洗干净下巴,等着夫人的红包。”
告别俞文钦后,陈歌便返回了燕侯府。
其实,陈歌的心情又何尝好受,她只是没有在俞文钦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这般亲手把自己教导出来的徒弟送上危险重重的战场,陈歌觉得她到如今还没有做噩梦,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是很强大了。
她暗暗揉了揉额角,蓝衣立刻眼尖地看到了,皱眉道:“夫人,您回去后好好休息休息吧,您这几天都没睡好。
小娘子和小郎君似乎感觉到您心情不好,这几天特别闹腾,他们定然也很担心您。”
陈歌朝她笑笑,从善如流道:“好,我回去便歇歇。”
然而,刚回到落意居,陈歌便见到了一脸凝重的凌放。
凌放快速走了上来,抱拳道:“夫人,方才通州有人来报,何嬷嬷……被一队黑衣人带走了!”
陈歌的脑子空了一瞬。
何嬷嬷,这一回竟然是何嬷嬷!
魏远向来看重何嬷嬷,以前便派了大量人手暗中保护她,上回施荣和苏萍失踪后,陈歌唯恐跟他们亲近的其他人也会出事,又另外派了人手到何嬷嬷身边。
即便如此,何嬷嬷还是被人带走了,这说明,带走何嬷嬷的人,定然投入了不少人力!也牺牲了不少人手。
投入这么大的血本,却只是带走一个已是年过百半的嬷嬷,这件事的投入产出比,也太惨烈了罢。
可是,陈歌又确实,无法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应该说,即便她能狠下心置之不理,那人为了逼她出手,定然还会有其他动作。
这件事,她逃不过。
逃不过,便……只能正面击破了。
陈歌只是闭了闭眼,便有了决断,看向凌放冷冷道:“这件事,定然也是刘徐干的。”
除了他,如今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再没有别人。
凌放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即便他们知道是刘徐干的,又能做什么呢?
何嬷嬷再重要,也无法跟夫人相提并论。
陈歌的一双杏眸里有淡淡的戾气在流转,嘴角微微一扬,带着利剑般的锋利,一字一字道:“既然他千方百计要引我出手,那我便如他所愿,亲自去见见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