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多雨的深秋。天刚擦黑,便又阴了。魏东亭下值后回到寓中,已是漆黑一团。不久,秋雨便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
下午,从索府护送康熙进了神武门,明珠便约史龙彪和穆子煦几个弟兄同到嘉兴楼吃酒,至少要过了半夜,他们才能回得来。魏东亭没个人说话,甚觉无聊,便到书房里信手抽一本书来看。
约莫亥时,见史龙彪他们还没回来,魏东亭伸了个懒腰,合上书便欲去睡觉。恰在此时,老门子走了来道:“大爷,外头有一个年轻公子来访。”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呢?魏东亭迟疑地问道:“是熟朋友么?”老门子回道:“不是的,从没来过。”魏东亭想想笑道:“说不定是明珠弟的文友,来了倒有许多不便,不如辞了吧。你去说,明珠不在,有事改日再说吧。”
“我寻明珠做什么?”话刚说完,一翩翩少年忽地破门而入,笑吟吟地作揖道,“不速之客,夤夜造访,必有要事,怎的就不肯赐见呢?小弟要见的正是大哥!”魏东亭看时,来人顶多不过二十出头年岁,手执泥金折扇,头上戴着一顶青缎瓜皮帽直压到眉鬓。古铜长袍外面罩了一件灰府绸马褂,腰间汗巾旁悬着一块汉玉扇坠儿,脚下蹬着一双千层底掐云凉靴。风度潇洒自如,虽从雨地里走来,却连半点泥水全无——魏东亭甚觉惊奇,连忙还礼道:“得罪得罪!我还以为是寻明珠兄弟的哩,好生面熟,足下是——”
那人却不答话。待老门子退出,方笑道:“郎似桃李花,妾似松柏树,桃李花易落,松柏常如故。——喜峰口仓促一别,西河沿又匆匆相逢,不想你好大的忘性!”一边说一边摘下帽子,放下发辫,但见秀发青丝,皓齿明眸。——是史鉴梅来了!
“梅妹?”魏东亭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怀疑是在梦中,便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双眼,待弄清不是做梦,便喜出望外地扑上去紧紧握住了鉴梅的双手。
鉴梅见他这样,倒觉不好意思,欲夺手时,哪里夺得动。真正是躲无可躲,闪无可闪,嗔不能怒,羞不能避,只好红着脸,低垂着头默默地站着,半晌才柔声问道:“这几年……你可好?”
魏东亭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慢慢松开手,忙让座、倒茶,笑道:“我这几年倒好,你呢?”史鉴梅吹着泛起的茶叶笑道:“不见得好吧?你九死余生,哪能骗得了我?”
“我的事自然瞒不了你啰,”魏东亭笑道,“听说梅妹在鳌中堂府里倒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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