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吴应熊的侧室夫人,伍次友哼了一声,冷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竟写得出那样的诗来,实在要算一大奇事。要么你是身世悲苦不堪对人言,要么你就是世间第一大奸大恶之妇了!”
紫云听了这话半晌没有言语,清澈得像寒塘一样的目光盯了保柱片刻,嘴唇急速地颤抖了一下。保柱曾几次看到她这种神情,见她又注目自己,忙低头别转了脸,却听阿紫口气一转,笑道:“你伍先生无非想说我是什么纣妲己、汉飞燕、唐武曌,我都认了。我是什么身世,大约无人能知,反正与你毫不相干!”
“本来就毫不相干!”伍次友轻蔑地瞥一眼紫云,“是你不知羞耻上来攀话的嘛!男女授受不亲,请免开尊口吧!”
阿紫的脸腾地红到耳根。以她的姿色才貌,不知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经历的世事多了,在她面前尽是男人神魂颠倒的目光,能矜持一点的已算恺悌方正君子了,她还从没有遭人如此厌弃。沉默片刻,紫云突然格格地笑起来:“好一个清白君子,认夷狄为君父,为鞑虏做奴才,竟厚着脸皮引用孔夫子的话!孔子九泉有知,也要臊死了!”皇甫保柱也笑道:“令尊伍稚逊老先生不也曾做过明家臣子?”
“却又来!他老人家并未入仕本朝!”伍次友硬硬顶了一句,“我不是前明臣子,理所当然可为当今所用!”
紫云一哂,揶揄道:“当今可真器重你啊!台阁里盛不下,放到江湖上来享这份清福……”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公差阴沉沉地接口说道:“凭你甘为满鞑子走狗,我们就处置了你也不为过!趁早归了王爷,干一番复明事业!”
伍次友静静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挺一挺腰坐正了身子,深沉地说道:“大明亡国已二十余年了!帝道无常,惟有德者居之,天道无常,惟有德者辅之;民无二主,当今只有康熙;臣无二天,我们只能各自相安吧!这些道理,岂女子小人能知?”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坐在旁边的紫云突然高声说道,不知是气恼还是激愤,她声音竟微微发颤,“知道这是谁讲的么?”伍次友却没有理会她,转脸对保柱道:“我们曾有数日相识的缘分,我观你并非冥顽不灵之人,为何闭目不见泰山?——华夏如今有君,不过君是夷狄之人而已,你怎么就不懂?”
保柱也恳切地说道:“伍先生,你饱读诗书,并非不学无术之人,夷狄之人可为华夏之君,请教见于哪一部书?”他本不想和伍次友多纠缠,但他又转念一想,他要送紫云入京,伍次友只能叫下头人送回云南,如能先说服了他,走路就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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