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陈墨涵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言状的心理。别的他已经不关心了,他要把眼睛瞪大了,他就是要看看今天梁、窦之间敬礼的这场戏。
随着第一辆越野吉普车的出现,由三辆黑色伏尔加组成的小型车队鱼贯驶入视野,迎接的队伍有了小小的骚动。车队速度缓慢,沙沙而来,第二辆车子恰到好处地停在梁必达的面前。
陈墨涵的神经绷紧了——好戏就要开始了。
车子还没有完全停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K军军务处长已经敏捷地跳下来,拉开了后排的车门,露出了窦玉泉的脑袋。与此同时,梁必达向前大跨三步,等待窦玉泉钻出车门并且站稳。
陈墨涵就在这个时候屏住了呼吸——天啦,他们谁也没有抬起臂来,他们在对视,无语,等待,他们谁也没有打算给谁敬礼——就在陈墨涵这样想的时候,又一个意外出现了,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梁、窦二人都开始有动作了,起先缓慢,但紧接着就是大幅度而迅速的动作——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右臂,但那不是敬礼的动作,在右臂抬起的同时,他们还往下移动了左臂,两个人相向而立,那四只胳膊便交叉成了一个巨大的X形状。倏然,X不见了,四只胳膊骤然收拢,彼此扑向对方,两副庞大的身躯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对于陈墨涵来说,这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这甚至还有可能是永远难忘的一幕。
拥抱还在继续。
梁必达拍打着窦玉泉的后背,泪流满面:“没想到啊没想到老窦,我们还能活着见面,还能这样见面。”
窦玉泉也是热泪纵横:“老梁,万幸啊万幸啊,活着是应该的啊,活到现在才知道活着是个什么滋味。”
梁必达说:“我们都没当李文彬,也没当江古碑。我们这样活着问心无愧。”
窦玉泉说:“我们也都没有当张普景,老张啊老张,我没能保住他啊。我还是愧对故人啦。”
梁必达说:“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那时候能那样就不容易了,那比战争还要残酷啊!”
太阳照常升起,从东方流淌过来一束玫瑰色的朝霞,沐浴着人们,浸润着两位从战争中走过来的老军人……
这场拥抱至少持续了三十秒之久,这次拥抱里没有政治、没有军事、没有哲学、没有外交、没有历史、没有将来,从那两副微微颤动的男人的身躯里,只涌动着一种东西,那就是——感情,是跨越了战争和历史的感情,是跨越了漫长的艰难岁月和严峻考验的患难与共的感情。凡是在场目睹这一情形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拥抱结束了,窦玉泉又和前来迎接的K军其他同志一一握手,梁必达跟在后面介绍,二人的眼睛依然潮湿矇眬。
接见完毕,依序进入了休息大厅。
在进入到张普景追悼会话题的时候,梁必达突然向分工主持追悼会的章光辉提出来:“章政委,我看是不是这样,追悼会还是由窦副参谋长主持,我们都是老张的老战友了。”
章光辉当即表态:“可以,完全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