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手中空着的那一瞬间,长公主下意识地用手背顶着袖口,在腮上一摁。
看着她的这个动作,不仅秦耳,便是永熹帝都是一愣。
长公主南忱自幼娇气,沾了脏东西的衣服,立时三刻便一定要换的。
帕子只擦一回,不论是眼泪还是什么,擦了就扔。
就因为这一条,小蓬莱里曾经专门安排一个小宫女,每天只洗她的手帕。
可是现在……
虽然这个动作很是楚楚可怜,但真的让人看着有一种恍惚的陌生感。
主仆二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没有作声。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永熹帝抬眼看看,问:“怎么了?”
站在殿门处的一个小内侍,偷眼看看长公主,颤颤声音,迟疑答道:
“昨日被罚饿饭的小宫女,太阳地下站着,没受住,晕倒了……”
“被罚饿饭?是为了什么?”
永熹帝忽然想起来小蓬莱上三天两具尸体的传说,脸色沉了下去。
“是为了对我不恭敬!”长公主显然很不想让别人再来回话,抢着说,而且,也忘了继续哭。
看着她转眼消失的泪水,永熹帝微微挑了挑眉,心里轻轻一动,故意板起来脸:
“想来不过是惹了你偶尔不高兴而已。怎么能动不动就责罚下人?朕听说,这一年以来,你的贴身大宫女,连病带死的,已经换了六个了?!”
长公主噘着嘴,手里摆弄着手帕,磕磕巴巴的,却又显得格外自然地,告起了状、撒起了娇:
“皇兄!我是你的亲妹妹,是太后娘娘的亲女儿!这宫里,除了太后和皇嫂,哪怕算上日后皇兄纳的嫔妃、生的女儿们,也该我是女子之中第三大才对。
“就更别说这满宫的宫女了,在我跟前,可不都是家里的下人奴仆?就跟天下人,在皇兄面前,也全都是下人奴仆一样!
“主君心情不好,拿下人撒气,他们该忍、该劝、该哄,就是不该继续惹我生气、还跟我顶嘴!
“臣妹已经注定要在这小蓬莱住上一辈子了。一辈子不得出去见识外头的繁华富贵、人间百态……臣妹觉得,自己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还能让这些人来坏我的兴致?
“有被他们辖制、欺负、冷嘲热讽的,臣妹宁可一头撞死,也要惩罚他们!别的不说,总不能在这种事上,竟也落了皇家颜面!”
说完,长公主嘟着嘴,脚踢着地,不服地问永熹帝:
“皇兄,您说,臣妹说得对不对?!”
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狂妄自大,心狠意薄……
秦耳把目光平平挪开,在心里照着这个套路,大约一口气给了这位长公主几百字的评价。
可永熹帝却越听越觉得顺耳,点头不已:
“这湖心岛、小蓬莱,乃是先帝亲自赐给你的,合岛上都是你的人。你的想法完全没错!
“但是,你的人,却对你不恭敬?你这御下之术,可修习得不过关啊!
“你看太后娘娘,慈安宫里人人都是忠心耿耿,再没一个人肯在外头说半个字的闲言碎语。这才是皇家体统。像你这光知道打打杀杀的,差得太远了!”
说着,猛地想起来,笑道:
“哦,还忘了告诉你,你八年前贬斥出去的赵真和日新,已经被母后逐出宫去了。”
长公主肩膀微松,甜甜地笑了。
“……大约是后来怜惜他们生计无着,又赐给了那个余氏做随从。”
永熹帝笑容满面地眼看着长公主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