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幻双眼看天,哼了一声,问:“我师妹呢?从宁王府出来了吗?”
“早就出来了。不过进出坊门的那条街上,因雪地上滑,翻了一辆车。路上挤得很,马车过不来,只怕还要一会儿。”董一的消息极为快捷。
钟幻点一点头,想了想,问金二:“昨儿你主子跟我抱怨,说抓不住寇连的影子。你快去瞧瞧。万一今天你主子再寻不着人,怕是要发脾气扣他的例钱了。”
金二呵呵地笑:“是。郡主先前让人传话时就说了的,他没敢乱跑。”
……
……
沈沉在心里慢慢地梳理着一应事情,低着头往前走。
翻掉的车辆早就被人抬了起来,可是车主仍旧不肯让其他的人通过,随在车边的十几个黑衣黑甲的护卫兵士便黑着脸站成两排,死死地拦住了车辆通行的大道。
路人们围在两侧,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纷纷:“这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竟有兵将当护卫?”
“怕是哪家贵人请来治什么重病的大夫。你看地上,都是草药。”
也正是为了这些不小心倾撒在路上雪泥中的药草,车主和兵士们才不肯让人通过,只怕踩踏坏了。
一个年逾花甲的布衣老者,正挽起了棉袍的袖子,蹲在地上,小心地一株一株拾起药草,一边心疼地念叨:“遭天谴啊!这不都糟蹋了!我做什么要进京啊!?”
蹲在他不远处的婢女比他的手脚利落得多,一会儿工夫便捡了一大把,分门别类都装在了药箱的小格子里,还有心情回头怼老爷子:
“劝你的话都被你就饭吃了就酒喝了,谁让你自己非来不可的?这些药草沾了雪泥便要清洗,药效至少差一半。到时候治不好病反倒送了人家的命,我看你拿什么赔!”
正在默默地从围观人群中挤过去的沈沉耳尖微动。
婢女抱怨的话耳语一般,周遭人等,也只有老大夫,和沈沉,能听得见。
沈沉的脚步慢了一慢,下意识地往雪地上看了一眼。
布衣老者已经须发皆白,乍一看是常年杏林中人职业性的慈眉善目,可仔细看看他的眸子,却全然不像做惯了大夫的刻忍冷漠。
这位老先生,竟是个少有的金刚心肠菩萨面相不成?
沈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很有力量的手。
这是个——专门医治跌打损伤的大夫。
看来又是京城哪个公子哥儿闯了祸,打架斗殴折胳膊断腿了。
心中毫无波澜起伏的沈沉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她所见过、所知道的大夫里头,医治外伤最厉害的人,现正在永泰坊沈宅她的府里喝酒吃肉呢!
一阵朔风忽然从她身后席卷过来。
吹得众人都抱着胳膊缩起了肩膀,有的嘀咕着:“捡药么,有什么可看的。”“这不就捡完了?路该通了吧?”
沈沉也伸手捏住了斗篷的前襟。
可是这个味道——
嗯?
沈沉的鼻子轻轻耸了耸。
她闻到了一味久违的草药味道,很久很久没闻到过这么地道的——川附子。
这药现在只有西齐川蜀地面上才有。
凭着这一味药,西齐的一个世家大族姓黄的,才做到了富可敌国。
这是一味回阳救逆的药。
这可不是治外伤的。
除非,这外伤已经严重到需要做师兄口中的“大手术”,之后加快康复的。
西齐。
外伤。
贵重药材。
黑甲兵士。
沈沉加快了脚步。
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这老者的身份:西齐第一疗伤圣手:辛洄。
他是来给韩三治断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