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惟忠是义乌人,嘉靖三十一年的武举人,自幼熟读兵书,武艺娴熟,胸有韬略,为戚继光所倚重,此战之前他最怕的就是新兵畏缩不前甚至逃窜。
虽然戚家军军纪严明,一旦畏缩逃窜,上割下耳,回营后,查无双耳者皆斩,但有的时候,军纪再严明也不能保证士卒不畏缩不前。
所以,戚继光在战前宣布,一个首级兑三十两纹银,绝无拖欠,这让常年全家都没银子的义乌兵嗷嗷叫,开战后只知道拼命向前,绝不回顾。
“三五百倭寇……”丁邦彦翻了个白眼,“如果全都砍了脑袋,得万两白银,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要知道钱家护卫就那么点人,能砍多少脑袋?而且钱翰林……那不仅是扫帚星,也是财神爷!”
丁邦彦也是武举人出身,弓马娴熟,但不同的是,他颇有文采,能和戚继光诗文唱和,也擅于账目。
戚继光看似没什么反应,只盯着不远处还在杀戮的战场,但心里却在打鼓,自己这话儿是不是说的太大了点……一个首级三十两纹银,这是钱渊当年崇德大捷时定下的规格,虽然戚继光手脚不干净,手里还有不少银子,但也撑不住这么花。
其实历史中戚家军的赏格正是一个首级三十两纹银,但如今的戚继光忽略了一个事实,钱渊在崇德一战之后,护卫队都是以小队形式作战,杀敌赏银也都是以小队的形式发放的,并不是谁抢到首级就能换三十两纹银。
而这被忽略的一点让正式成军的戚家军的第一战有了个不光彩的收尾。
对峙了一刻钟后,倭寇在戚家军摆出的鸳鸯阵前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后终于崩溃了,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往后逃窜,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扑哧扑哧飞走。
临阵指挥的楼大有得意的挥舞着腰刀,正准备吩咐亲兵传令变阵追击,就在这时候,戚家军最前方的兵丁们突然直接撒丫子往前追去,还伴随着“别跑”、“三十两”的高呼声。
真不能怪他们太贪心,要知道戚家军一个兵丁一年下来也就八两纹银,而一个首级三十两纹银……算算看,四年的军饷啊!
义乌人穷啊,冲在最前面的兵丁眼睛都是红的,为了加快速度,狼筅手居然将狼牙筅抛下,举着短刀往前冲!
戚继光被气得脸色惨白,一抖缰绳趋马冲出去,一刀将一个丢下狼牙筅的兵丁劈倒,高声喝道:“弃械者皆斩,弃械者皆斩!”
后面赶上来的将领带着亲兵连声高呼,才略略稳住局势,但冲过山坡拐角处的前阵……居然被赶了回来。
没了庇护门户的狼牙筅,短兵相接之下,倭寇悍不畏死的反扑让数十个兵丁连连后退。
“皆斩,皆斩!”戚继光厉声喝道:“令不行,禁不止,皆斩!”
楼大有面色铁青的出列,将跑回来的十几个兵丁一一踢倒,亲自举起腰刀劈下,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惟丰!”戚继光手持马鞭指了指楼大有,“你带队跟上去,不得冒进,不得后退。”
看着楼大有亲自手持狼牙筅走在最前面绕过拐角处,戚继光咬着牙盯着地上的鲜血,“适才冒进者、弃械者,皆斩!”
一旁的吴惟忠和丁邦彦都不敢开口,戚继光平日随和的很,想尽办法尽量供给兵丁精米肉食,爱兵如子好似李广;但治军之严却似周亚夫之细柳营,动辄捆打,临阵斩首家常便饭。
前面的山坡颇为狭窄,戚家军以鸳鸯阵的队列一队队绕过拐角处,隐隐有呼喝声、惨叫声随风飘来。
吴惟忠正要请示要不要上前观战,突然目光一凝,拐角处有数人急急奔来,为首者正是楼大有。
“惟丰……他想干什么!”吴惟忠和楼大有早年就熟识,大急趋马向前,正要开口,戚继光已经抖动缰绳往前。
“戚……戚……”楼大有身后那人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
“张三,怎么是你!”戚继光翻身下马,“怎么回事!”
张三左肩上衣衫破碎,满是血痕,头上发髻散乱,被砍伤的左胳膊还在流血。
有亲兵过来给张三裹上伤口,张三平息了下,回头望向山坡处,恨道:“该死的……丢了四个兄弟。”
戚继光没有开口,狐疑的盯着张三。
“这几个兄弟都带伤,还望戚将军收留。”张三略微动了动左胳膊,走近两步低声道:“备马,我要马上赶往上虞。”
“你的伤……”
“立即出发。”张三脸色苍白,坚持道:“军情密报。”
戚继光立即反应过来了,说不定和去年除夕夜有关,“我让亲兵赶去,你留下。”
“不行,是口信。”张三摇摇头,“派十人跟着,不容有失。”
“好。”戚继光立即安排下去。
片刻后,十几匹马向着西北处疾驰而去。推荐阅读:《读档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