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也不知道这股风潮自何处而起,居然先后五位科道言官上书弹劾陆炳。
最让人诧异的就是罪名……伙同严党谗毙夏贵溪。
前一阵正是夏言被平反,此事一时轰传天下,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传闻,当年夏言欲治罪陆炳,后者以黄金厚贿,夏言不允,陆炳长跪不起哭泣谢罪,才得以幸免。
所以,后严嵩严世蕃构陷夏言,陆炳襄助严党,最终才使夏言遭弃市。
啧啧,逻辑上还挺通顺的呢。
而事实上,这是扯淡,朝中绝大多数人也都知道这是扯淡。
在夏言执政期间,陆炳只遭到一次弹劾,上书的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陈其学,其于嘉靖二十六年上书弹劾陆炳,罪名有三,驱逐流民、禁民间中钱、受奸商贿赂。
此事一度闹得很大,但前两个罪名实在是无稽之谈,驱逐流民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之一,中钱是民间流传的劣币和假币,本就该禁,而受奸商贿赂……嘉靖帝亲自下令搜捕奸商,最终陆炳遭训责。
不论陆炳应不应该因为嘉靖帝的宠信逃脱罪责,但从头到尾,夏言都是没有插手的……锦衣卫是天子爪牙,是帝王家奴,夏言怎么可能会插手?
所以,虽然先后五位科道言官上书弹劾陆炳,但实际上波澜不惊,都在看隆庆帝的态度。
如果隆庆帝有厌弃的态度,自然会有人出面……光是讨个陛下欢心也足以回本了,后来张居正过世,就有官员窥探万历帝的心思而上书弹劾追责,以至于连连晋升。
陆炳没有再开口,钱渊也没有出身,只以玩味的眼神注视着陆炳的后背,半年不见,向来挺直的背脊似乎有点驼了。
前段时日科道言官的弹劾唤醒了钱渊前世的记忆,史书上提到陆炳伙同严世蕃构陷夏言,没想到却是空穴来风。
史书可能是历史上最能扯淡的一类书籍……钱渊有点想笑,《明史》上记载陆炳构陷夏言,但也记载……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
这本身就是矛盾的,难不成夏言两榜进士,官至内阁首辅,却不是士大夫?
长时间的沉默后,陆炳忍不住了……钱渊倒是不急,缓缓摇着折扇,左顾右盼打量着这座在京城中名气不小的园林。
“真羡慕龙山啊。”
这园林真不比随园差,钱渊一边琢磨一边随口说:“记得黄公公是文孚兄长辈吧?”
龙山是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的号,而黄锦的侄女是陆炳的第二任妻子。
陆炳提起已经归乡养老的黄锦,语气颇为羡慕,显然也有效仿之意。
“你钱展才难道会和徐璠分了辈分?”
“姻亲也未必会雪中送炭,更多是落井下石。”钱渊笑着说:“倒是钱某这般好,不指望雪中送炭……对那些可能落井下石的,更是早早分道扬镳,文孚兄那些姻亲啊……”
陆炳苦笑几声,虽然没开口,心里也认可对方这句话,陆家的姻亲多的是,可惜月许以来,无人登门。
陆炳嗤笑两声,“陆某虽然心向往之,但受皇室大恩,陛下但有指派,陆某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钱渊起身唰的一声收起折扇,冷笑道:“名望皆损,史书记载陆文孚构陷夏贵溪,平湖陆氏自陆文孚后一蹶不振,其子罢官流放,或许还会抄家?”
转头四顾,钱渊手中折扇画了个圈,“这园子将来也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陆炳面无表情却声音苦涩,“若展才有意,可自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