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京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玉雕像一般,只坐在床边,任她擦拭。
许纤就只好又用自己的手去给他拭泪,只是在碰到他的肌肤之后,林玉京才仿若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眨了眨眼,眼睫仿佛蝴蝶,在许纤手里振翅落下。
林玉京动了动唇。
许纤没听清,她站在他面前,稍稍弯腰,“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林玉京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许纤才听清了。
“杀了我吧。”他说,“杀了我吧。”
“若我有一天背弃你,杀了我。”
“我不,”许纤下意识拒绝,她停下给林玉京擦泪的动作,连忙道,“我可不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再说了,我也杀不了你,你生得那么高,力气那么大。”
两人的力量差距摆在那里。
“杀人不需要力气,”林玉京道,“用毒药,用刀,用武器,完全可以抹平这一切,我给你备好就是,我记得我跟你讲过,书桌暗格里,我给你备了一把匕首。若有一日,你觉得我活着对你是个威胁时,就杀了我。”
许纤全身心抗拒,“那我也不做。”她口不择言地找着借口,只想让林玉京快点打消这个念头,“我怕血。”
“用毒,有无色无味的毒药,你知道的,”林玉京道,“你递给我的茶,我都会喝。”
他有个习惯,不喝旁人给他倒的水,许纤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时许娇容还对她耳提面命过。
林玉京从来都不避讳她递过去的水,甚至每每都要喝她剩下的。
她不知林玉京发什么疯,许纤往后退了两步,也不敢瞧他了。
林玉京站了起来,他一步步逼近许纤,直到许纤身后就是书桌,再也退无可退。
他低了头,去看许纤,每次一眨眼,就有泪珠滚落。
落在许纤脸上,就好像她也流泪了似的。
只是再看过去时,许纤那双眼中干干净净,竟是半分泪意都没有,只是有着少许掩饰不住的恐惧。
林玉京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点恐惧尽入他眼中,就像是冰锥一般刺穿了他,半晌后,才哑声问,“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跟我站在一处?”
“这个就非常复杂了……”许纤小声道,“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
许纤心想,这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事情,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的问题。
“我只能依靠着你的心活下去,但人心易变,便是你说再多誓言做再多保证也没有用。”
林玉京露出一个笑,只是颇为勉强,带着惨白,“你为什么不亲自来看一看我的心?”
剖开皮肤,扒开胸膛,亲自看一看他的心。
许纤抖了抖,下意识觉得林玉京这话意味深长。
只是还未等她再多想,林玉京已经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冰冷的东西,一只手扯散胸前的衣裳,径直往心口捅去。
他下手稳且快,许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胸前衣裳被深红的血液浸湿。
没入直到刀柄。
林玉京眼也不眨,刀锋在胸前旋转了半圈,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剖开胸膛。
许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停停停下!!”
谁能想到他说得竟然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啊!!
许纤惊魂未定,用力别着林玉京的手,生怕他用力。
林玉京轻声道,“没事的。”
不,她看着分明很有事。
“没事的,别怕。”说着,他竟有些心满意足似地往前,不顾刀又没入几分,吻了一下许纤的发。
许纤胸前起伏剧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心情,只是仍旧没掩盖住怯意,“我怕,我怕……”
只是说了半天,没说怕什么。
她偏过头,避开林玉京的视线,“你别这样……”
她怕他。
林玉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心口那阵剧烈的疼痛此时才袭来。
是剖心之痛吗?但是他方才分明没觉得疼痛。
他看着颤抖的许纤,那阵剧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但那阵潮水在他心脏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一棵树的种子。
那颗种子在他心脏内缓慢而迅速地生长出了根系,但是他分不清,也记不清到底是痛还是不痛,他只是能感受到那棵树的根系沿着血管延伸,贪婪地吸食着自己的血肉与痛苦,最终破胸而出,生长成一棵枝丫弯曲盘旋的树。
它的枝叶愈发苍翠欲滴,结出了鲜红的果实,而他惨白下去。
*
青蛇原本正与白涉一同在为那些小妖怪调解矛盾。
只是在送走那些小妖怪之后,他惊诧地发觉白涉竟然在……在流泪。
他好像也对此非常稀奇似的,分明是他自己在落泪,可是白涉却在抬手摸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
他怔怔道,抬眼,再次问青蛇,“这是什么?”
“这是泪。”青蛇回道。
是人的泪。
蛇妖是没有泪的。
青蛇:“应该是林玉京那边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