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胡敬宗这段话后,朱载圳还是没有醒悟过来,他想李彦直的这奏疏没说要害宗室啊,相反还是给疏远宗室们说好话,要让他们能入学经商,自谋生路,这个少年甚至心想,若是朱氏宗亲都能考科举,那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有用了,若去考了秀才、举人,到了金銮殿上由三哥钦点为状元进士,重定君臣名分,那也是很好地事情啊。
胡敬宗见景王仍然未悟,痛切道:“王爷!这是个陷阱啊!四代以外的宗亲虽然疏远,但有这规矩在,他们便仍是朱家子孙。可要是让他们去考了科举,那他们便不能以宗室自处了,若做了商人经营贱业,更是侮辱了皇室的血统!所以那李哲此疏地真意,不是真的要为宗亲谋福,他是想将四代以外的宗亲不废而废!”
朱载圳听到这里就有些眉目了,但想想那些远亲就算被废,于自己也没有很大的关系,胡敬宗做了他多年的老师,辨颜察色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又道:“王爷啊!这陷阱最关键的地方,还不在于对宗室有利有弊,而在于他们动了祖宗法制!今日既能动,那么明日也就能动,今日能借口为宗亲谋福,那明日用同样的缘由降祸便顺理成章了!今日动得四代以外,明日便能动三代以外,后日便能动到各路藩王,大后日便轮到王爷,再接下来便会动到天子头上了啊!”
景王听到这里才怕了起来,惊道:“若是这样,那……那可怎么是好?咱们现在无权无职,又在天津,等闲见不到皇兄,这……这我也没办法啊!”
胡敬宗沉吟半晌道:“王爷如今虽见不到陛下,但奏疏还是能上的,请王爷上一奏表,奏明此间利害,天子见了奏章,一定会召见王爷,那时候王爷就可就理直奏!”
一个少年能有多少主张?这奏疏自然还是由胡敬宗草拟了,跟着便投送入京,他送上奏疏之前已跟士林好友打了招呼,所以奏疏还没送入宫中,离京师较近的藩王宗室便都知道此事以及景王的立场。胡敬宗这么做乃是要预防内阁将奏疏压下不使上闻。
丁汝夔等人一开始也确实有压下这奏疏地打算,徐阶却说:“这事李哲是堂堂正正上地奏表,事后也没见他要求锦衣卫对景王严家控制,可见他是打算正面接受责难,还是呈给皇上吧,既是光明之事,就无需鬼鬼祟祟。”还有两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如今的时事与严嵩揽权时不同了,小皇帝几乎已成为一个象征,并没有什么权力,内阁和海军都督府衙门行政地阻力主要来自宫外的保守势力,所以徐阶等实际上便没什么必要学严嵩那样扣藏奏疏。
景王的这奏疏一入宫中,朱载果然大为吃惊,心道:“这说法以前可没听徐阶、高拱他们说过,难道他们都在隐瞒朕么?”将奏疏小心收藏了,晚间托请安来见杜太后,将景王这奏疏给杜太后看了。
杜太后这时卧病在床,已经奄奄一息,但看了这奏疏后精神一振,拉了皇帝耳语道:“皇儿!景王和你虽有争位的嫌疑,但这事他却真是为整个大明宗室着想啊----料来他也是怕唇亡齿寒。”
朱载惊道:“母后,那你的意思是……徐阶李哲他们是奸臣?”
杜太后为之黯然:“宫外的事情,我懂的不多,可看内阁与海军都督府的作为,又何曾把皇儿你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皇儿你如今也不小了,若他们是有心只是要做你的辅政大臣,这会早该一步步交出权力,扶持皇儿你亲政了。这些话,我平日也不敢轻言,但见了景王这奏疏,便知此事已再迟延不得了!”
朱载越听越是恐慌,他虽是皇帝,可手里没有一丝的权力,这两年几乎只是被内阁与海军都督府豢养在宫中而已,朱载也不蠢,他也不是没有徐阶李哲等不归还军政大权而不满,更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只是往常都尽量麻痹自己,不愿去面对这个现实,这时景王的奏疏一上,再听母后这么一番话后,他心中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纸便被捅破了,苦恼难当地道:“若是这样,若是这样……那母后,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