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的贸易线,东通日本、流求,南通吕宋、暹罗,被误称为佛郎机(即法兰克的古音译,当时或被回回商人用来指代基督教欧洲,在一些场景中或更为具体地指代葡萄牙)的葡萄牙人来到这里也有好些年了。这个濒临东海的走私港口里,常年活动着的葡萄牙人也有几十到数百不等,他们用香料、黄金等货物和本地居民换取食物和生丝,以维持他们在东海和南海的商路。因为是海外贸易重要的集散地,商业发达,人不务农,所以落在正人君子眼里,月港的居民生活显然是奢侈而糜烂的!
李家的生意,由李彦直主抓海内购销网络,李光头主抓海外贸易,李介则是两头奔走,为叔叔和弟弟搭线,所以李介在泉州、月港的时间比在尤溪还多,有时候还出海,而李彦直却是第一次来。
月港方面派人来迎,但领头的却不是李彦直的入室弟子陈羽霆,而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儒生,鹰钩鼻子,尖下巴,肚子微微发福,同利安排在月港的掌柜薛应嘉介绍说是泉州大儒林希元的儿子林文贞。李彦直一听,忙与林文贞拱手互道“久仰”。
俞大猷入尤溪之后,泉州林氏一族与尤溪李家也渐走渐近,林希元虽是理学名家,但为人通达,读书做官之余不忘赚钱,他有意于海外贸易,只是不好自己出面,便将货物托付给了李家,几次下来利润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长,林希元大悦,竟作主将一个侄女嫁给了李介,故林、李两家也算联姻了。
这次李介的坐舰上有将近一半的货物是林家的。现在出了事情林家损失惨重,自然要来过问。
见到林文贞后,李彦直心想以林希元在闽南的影响力,居然也摆不平这件事情,那么这件事情的麻烦程度只怕还远在自己预料之外,林文贞这次主动来迎主要是想见一见李彦直,他在月港另有住处,双方攀谈过一番后他便告辞离开,临走时道:“李贤弟要去见那田大可时,别忘了叫上愚兄。有林家的人在,料来他不敢放肆。”
别了林文贞,进了月港的陶朱馆后,仍然不见陈羽霆,李彦直便问掌柜薛应嘉:“羽霆呢?”
薛应嘉道:“陈少爷昨日接到一封海外来的急报,便急急忙忙坐船出海去了,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说,临别时把急报留下,要我交给三公子。”
李彦直见那封急报本已打开,但打开之后又封上,还盖着陈羽霆的印戳,情知关系非小,便先进了内室,只留吴平一人,这才拆了急报,一见之下叫道:“哎哟!不好!”
吴平问:“怎么?”
李彦直道:“之前你和羽霆不是分头给我和叔叔送信么?信送到双屿时,叔叔已经去了日本,他临走时让王牧民留守双屿,王牧民听到消息,竟然尽起叔叔留在双屿的精锐,要血洗镇海卫,把二哥劫出来!”
吴平叫道:“混账!这样一来,不是公开造反了吗?冒禁通番甚至打家劫舍都还有个婉转的余地,但要是直接攻打镇海卫,事情一捅出来,那李家在大陆就没法立足了!王牧民怎么如此鲁莽!”
“别忘了他的命是二哥救的!二哥的事,他自然是比谁都着急。”李彦直道:“王牧民这次是想打着海贼的旗号进攻镇海卫,然后再由我扮好人来收拾残局。但一个卫被攻破,不但都指挥使司一定要彻查,兵部也要过问!事情要闹得这么大,只怕没法掩盖得住!泉州林家、李良钦老师还有俞大哥他们也一定不会赞成。此事万万做不得!”
吴平道:“所以羽霆出海阻止王牧民去了?”
“是。”李彦直道:“不过我担心他也拦不住王牧民,这件事得我亲自去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