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她能明显感觉到她一天比一天虚弱。
她想,她恐怕真是时日无多了。
真好,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一直想和母亲告别,却始终开不了口。
母亲,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人了。
王嬿长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
她再睁开眼时,窗前站着一人。
那人,戴黑玉冕冠,上着玄衣,腰系着白罗大带、黄赤绶,下着朱色下裳、黄蔽膝,脚穿赤舄。
这是皇帝冕服。
是先帝。
王嬿脸上弥漫起笑容,眸子中也有了些神采。
她坐起身来,想要开口唤先帝。
只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回去了。
她有何脸面和先帝说话?
她脸上的笑落了下去,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只是心底究竟还是不舍得移开目光。
先帝缓缓转过身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先帝肩上用金线织就的日、月、龙纹,袖部的火、华虫、宗彝纹,连同着下裳的藻、粉米、黼、黻纹,一起在月光里熠熠生辉。
王嬿知道在先帝的背后还绣有星辰、山纹。
这是天子的十二章纹。
先帝曾告诉她:
日、月、星辰三纹,谓之皇帝照临天下;
龙纹,谓之皇帝乃真龙天子;
华虫,取其文彩之意;
宗彝,谓之供奉、孝顺;
藻,取其素净之意;
火,取其明亮之意;
粉米,取有所养之意;
黼,取割断、果断之意;
黻,取其辨别、明察、背恶向善之意。
先帝说这话时,面容肃然。
但话毕见她一脸严肃,又不禁轻笑着搂住她。
王嬿看着慢慢走近的先帝,真觉得这一切恍如发生在昨天。
她的泪又夺眶而出。
先帝站住,冲她摇头,又说了句什么。
光影中,先帝的身形有些模糊,面容也瞧不太真切。
王嬿甚至都没法从嘴型去判断先帝在说什么。
她鼓起勇气,欲要开口询问之时,先帝身影却又渐渐淡没开去。
王嬿住悲从心中来,禁不掩面而泣。
宫人听见里间哭声,已然起身,只是没有她的吩咐不敢贸然进来。
领头的女官大着胆子唤了声室主,王嬿没有答话,只是渐渐止住了泪。
宫人们听着里间又恢复了宁静,都松了口气。
王嬿深吸了口气,重新躺下。
她睡不着,只是这么躺着。
最初失眠的时候她觉得很痛苦,但时日久了也就熬习惯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豁然割开的那条口子仍旧在流血。
所以,她仍是想哭的。
只是,她懒得再哭了。
左右再过不久,她就要去见先帝了。
她想,到那时再哭吧。
殿外忽地响起说话声,听起来像是谁来了,宫人们在压低了声音劝阻。
王嬿有些奇怪,因着她的脾性,承明宫一向没有什么访客,何况是这样的深夜。
母亲知道她失眠,也不会这时候打发人来看她。
会是谁呢?
王嬿有些好奇,却没有探知的**。
不管是谁,她现在都不想见,宫人们也不会放人进来。
王嬿不以为意地阖上双眼。
谁知今日蹊跷的很,没一会她竟听得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转瞬就要到榻前了。
是谁?
王嬿心中涌起火气来,轻喝道:“出去!”
这些宫人是怎么回事?
没有她的同意,竟敢随意放人进来烦扰她?
来人站住,却没有就此转身回去,而是轻轻唤了句“孝平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