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苦涩的承认:阴丽华的确比母后更知道父皇需要什么。
他当然相信父皇是喜欢母后的。
若不然在舅爷谋反后,父皇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问责母后问责郭氏。
哪怕他是长子,但只要不是嫡出,这个太子也轮不到他来当。
可父皇没有,他仍然选择立母后为后,立他为太子。
父皇在之后花费大把时间和心血悉心教导他,期待他能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可对帝王来说,爱恋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它是会变质的。
当你长期处于付出的一方,收获的却只是理所当然的接受和没有止境的抱怨,任是谁也会腻烦的。
可母后意识不到着一点,她生于名门望族,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哪怕天下动荡不安,可母后又吃过一次苦吗?
没有。
她天真单纯的让人忍不住想宠溺一笑,但而后却是长长地叹气。
倘若母后嫁的是郡国大姓人家,说不得母后一生都能得到宠纵得到包容。
然而,身为皇后,这天下对身在其位的人有太多期待。
父皇也期待着母后能负担起皇后的责任来。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于是,越来越疏远。
等到隔阂变成来鸿沟,他明知道自己点不醒母后,却仍然想提示她。
父皇确实不该偏爱阴丽华,偏爱刘阳,可母后难道你就半点错都没有吗?
刘疆站起身来,“母后,孩儿走了,改日再来给您问安。”
母后置若罔闻,显然还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没有继续叫她,而是咬了咬唇走开。
快走出庭院的时候,他忽地回头。
母后仍然低着头,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似是意识到了他的目光,她扬起脸来粲然一笑,把悲伤的一面留给她自己。
刘疆的鼻子一下酸了。
刘疆走后,郭圣通再没心情看花。
她枯坐到天黑,食不知味地用过了晚膳倒头就睡。
翌日起身仍在梦里。
这个梦真长,长到她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她会不会就留在这了?
她心情不大好,倚着窗发呆。
没有任何预兆的,天忽然黑了。
越来越黑。
浓墨般的黑从高空漫下来,几乎是霎时间就笼住天地间,黑的让人窒息。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她听见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日食了。
很快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和底气不足的叫喊声:“天狗退去,天狗退去。”
约莫半刻钟后,黑暗弥散开去,光明重现人间。
她听见许多人松了口气。
可她的心却提的高高的了。
皇帝自称天子,现下阴侵阳,即上天降异象警告天子明示他做错了事情。
而现下——
正碰上度田。
各郡国本就反弹的厉害,再拿着这个把柄还不知道给刘秀多大压力呢。
翌日,天子为日食降罪而不至大殿早朝,转到偏殿旁的小殿进行早朝,以示悔过。
可这远远还不够——
各郡国要的不是天子的悔过,而是停止度田。
她这一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翌日起来,她推开窗。
竟然下雪了?
她讶异非常:“这都四月初了,怎么还下雪?”
旋即又止不住地心往下沉:这是不是又一次天降异象?
青素闻言却愕然:“殿下昨夜没睡好吗?现在是二月啊。”
二月?
她大为骇然。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追问道:“哪一年?”
青素被她吓住了:“……建武十七年。”
十七年?
她看到了未来。
郭圣通不敢太过激动,继续问:“度田怎么样了?”
青素:“您忘了吗?去年十月陛下平定了叛乱啊。”
郭圣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天又一次黑了。
又一次日食。
又一次天降异象来警告天子。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度田前后发生了两次日食。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逃过了第一次日食。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欧阳歙因度田赐死,又斩河南尹十余人,继而掀起了全国性的反抗。
刘秀好不容易平定叛乱,却连着日食两年,天降异象。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上天错了?
还是刘秀错了?
不——
他们都不能错!
错了就是动摇根基,那谁来负责?为天的责问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