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寝宫,只见面色苍白的嬴异人正拥着大被,闭眼靠坐在一张宽大的坐榻上,太子嬴政与王后赵姬则是面无表情地跪在坐榻边上。
看到赵括与吕不韦进来,嬴异人疲惫地挥了挥手,让寝宫内的宫女与内侍全都退了出去。
“臣等参见我王。”两人向着坐榻深深一躬,然后来到嬴异人对面的案前坐下。
嬴异人沉默了良久,这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哽咽长叹道:“本王将去也。”
听嬴异人这么一说,吕不韦心中竟是悲喜交加,苦熬十余年,自己的儿子终于就要成为秦国国君了!想到此,吕不韦不禁斜眼偷偷瞥向了跪在异人面前的嬴政,许久不见,原来儿子已经这么大了!然而再回想起与异人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吕不韦却又高兴不起来了。这么多年,两人也算是患难与共,事到临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始终将自己视作兄长的秦王。
思忖至此,吕不韦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含泪劝慰道:“大王不过偶然微恙,歇息数日,康复无忧也。”
不想嬴异人却是无力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文信侯何须宽言慰我,自己身体本王岂能不知?无可救矣!”
“大王……”吕不韦站起身,哽咽着匍倒在了嬴异人面前,此番他却并没有任何伪装,任凭是谁,毕竟都是有感情的,“臣对不起大王……”
“丞相请起!天命使然,丞相何错之有?”嬴异人不知吕不韦所言何事,只当是他为无法治愈自己而感到自责。
待吕不韦爬起,嬴异人又让赵括走上前来,然后从坐榻大被下颤抖着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拉住身旁的太子嬴政,又将吕不韦与赵括的手拉来叠在一起,唏嘘言道:“太子年少,异人死后,政儿便托付二位了。”说罢,嬴异人骤然跳下坐榻,泣不成声地扑拜在地。
“这……”事发突然,赵括与吕不韦心中大是震惊,试问有何人见过国君拜臣子的?两人忙不迭地上前一步与赵姬一同将嬴异人扶了起来,“大王折杀我等!”
嬴异人喘着口粗气重新坐回到榻上,转脸望着低头不语的嬴政,迟疑了许久,方才强振起精神,幽幽说道:“政儿,丞相和上将军皆是汝之长辈,有丞相与上将军共摄国政,父王安心矣。”
“儿臣明确。”嬴政叩首应道。
“臣等誓死效忠大秦!”吕不韦与赵括几乎同时长伏在了嬴异人的面前。
“都起来吧!”嬴异人疲惫地抬了抬手,“本王累也……”话音未落,嬴异人竟是颓然垂头,没了声响。
寝宫中顿时一片慌乱,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嬴异人抬上王榻,守候在偏殿的老太医令与内侍也匆匆赶了进来,一番紧急救治后,嬴异人却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老太医令退后几步,朝吕不韦低语道:“大王已到弥留之时。”
就在此时,嬴异人竟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微弱地张了张嘴:“诸位……好自为之……异人去也……”说罢,嬴异人喉头一梗,双眼僵直地盯向天花板,瞬间没了气息。
老太医令忙疾步上前,一番查勘后,转身肃然道:“秦王归天矣!”
顷刻间,寝宫内便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秦王遗诏!”伴随着老内侍的一声高呼,哭声顿时戛然而止。
老内侍于是展开遗诏,撑着尖锐的嗓音一字一句慢慢地宣读道:“秦王诏:文信侯吕不韦,马服君赵括,大恩嬴氏,且皆为栋梁之才,太子嬴政终生当以父事之。本王身后,嬴政即位秦王,加冠亲政前由文信侯与马服君共摄国政,王后赵姬辅之。秦王嬴异人三年秋。”
嬴政听罢诏书,当即叩首道:“儿臣嬴政奉诏。”尔后,嬴政又径直走到了吕不韦与赵括面前,躬身道,“请受儿臣嬴政一拜。”
“太子请起!”秦王的遗诏再一次让赵括震惊了,惶恐之下,赵括忙与吕布韦一起伸手扶起了嬴政。
嬴政直起身子,平静地开口道:“嬴政年幼,秦国安危,便拜托二位了。”临危之际,却还能表现得如此稳重,吕不韦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非同一般。
“臣等定不负先王重托!”赵括与吕不韦异口同声地答道。
三日后,嬴政正式即位,尊王后赵姬为王太后,同时拜文信侯吕不韦为相国,统摄国政,称仲父而不名;赵括为上将军,总领举国兵马,称亚父而不名。
从这天起,年仅十二岁的嬴政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