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哀鸣声中,各地民众纷纷开始选择了逃亡,商旅也逐渐绝迹于秦国,咸阳城中的物资财货周转顿时陷入了瘫痪状态。眺望着满满当当挤在街头的伤残士卒,踽踽伫立于城头的秦王嬴政陡然跌坐在了茫茫风雪中:“败了,终还是败了……”
就在这满城人心惶惶的时候,中车府令赵高的府邸前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母亲怎来了?”得到管家的禀报,赵高急忙匆匆迎了出来。
“高儿,不准备让母亲进去再说么?”姬雪随手掀下披风上的兜帽,任由侍女小心翼翼地抖去身上的雪花,她抬眼望向赵高,带着几缕探寻,又带几丝复杂之色。
赵高赶紧换出一副笑脸,忙不迭地将姬雪迎入了府中。
“快!上热茶!”赵高边走边朝着管家吩咐道。
两人堪堪在厅内燎炉旁坐定,管家也将茶水端了上来。
喝过一口热茶,姬雪方才缓缓开口道:“高儿,有件事母亲不想瞒你。”
赵高一愣神,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了面前的热茶,猛地喝下一口,然后强撑起一抹笑意,忐忑不安道:“母亲但说无妨。”
“其实……其实赵括并非汝父……”随即,姬雪喟然长叹一声,将三十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赵高,赵高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笑容也渐渐僵在了脸上。
没等姬雪把话说完,赵高终还是忍不住霍然起身,狠狠踹翻了面前的桌案,声嘶力竭地冲着姬雪吼道:“骗人!不可能!吾怎会是蠢货嬴异人的儿子?不可能!吾是马服君……是赵括的儿子!不是他嬴异人的!”
望着赵高不可置信的眼神,姬雪心如刀绞:“高儿……”
过了许久,赵高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打断了姬雪:“说吧,赵括让吾做甚?”
“高儿莫非知晓母亲来意?”姬雪吃惊道。
“如不是赵括,母亲会对儿说这?”赵高摇了摇头,苦笑着坐直了身子,淡淡地说道,“说吧,究竟何事?”
“高儿或许已然知晓,嬴政实乃吕政,儿方为秦国正朔,今吕政窃国二十年,儿却仍为区区中车府令,此事何其荒谬?公子之意,助儿推翻吕政伪朝!他日儿但为秦王,秦赵两家即刻休兵讲和,共分天下。”姬雪一字一句地将赵括先前吩咐她的话说了出来。
赵高耐心地听着,直等到姬雪把全部话说完,这才冷冷地质问道:“儿尚有一事不明,请母亲指教。”
姬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面前那盏已然变得冰凉的茶碗。
“家老,给主母换盏热茶!”姬雪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赵高的眼睛,他随即拍了拍手,招来了门外的管家。
待管家走远,赵高继而言道:“吾之身世,赵括是否早已知晓?母亲为何独独隐瞒高儿一人?”喊了赵括这么多年父亲,赵高总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
姬雪忙不迭地摇头摆手道:“不!不不!公子亦是上月方才知晓!”
赵高闭眼轻叹了口气,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罢了!此事暂且搁下,儿日后自会查明。请母亲回禀赵括,说儿与吕政势不两立,有生之年必乱秦国!他日若侥幸成功,还请马服君念及昔年父子情谊,务必恪守今日誓约。”
“高儿,事关重大,切记徐徐图之,莫不可操之过急。”姬雪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赵高两眼一湿,正要开口,管家此时却端着热茶重新走回了厅中。
“咸阳险地不可久留,请母亲速速离去。”赵高当即将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然后不满地瞥了眼管家,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姬雪扶着桌案站了起来,她恋恋不舍地转头又看了眼儿子,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母亲,恕儿不能远送。”赵高深埋下脑袋,不愿意再去看姬雪。
今日一别,此生或是再见无期了,姬雪脸上骤然露出了一丝哀伤之色。可不走又能如何?念及到此,她猛地将牙关一咬,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厅。
日落时分,一骑飞快地驰过行将关闭的咸阳东门,瞬间消失在了漫天皆白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