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上穿着明黄中衣,从司衾尚宫手里扯过黄直地纳纱织锦袍子,披在肩上,连鞋也未穿,急匆匆往外头走。 ( . )吴书来手里端着一双蓝缎凉里皂靴,弓腰疾步随在后头,谨小慎微道:“万岁爷,请穿御靴。”皇帝一顿步,后头仪仗便纷纷刹住,喘息不定。皇帝抬起一只脚,问:“怎么回事?”
吴书来跪地伺候,道:“启禀万岁爷,据纯主子底下侍奉衣冠的佩儿说,纯主子傍晚吃过晚点心,扶着海安往御池边散步,回来时,不小心在翊坤门前摔了跤,纯主子喊肚子痛,可宫门上了锁,皇后那儿又已安寝,直房的人不肯往里传…”
皇帝喝道:“胡闹!”里外的宫人皆屏声静气,不敢吱声,吴书来吓得浑身哆嗦,接着道:“奴才斗胆做主,使人往御医院传了话,想必此时已有太医往翊坤宫去了。”皇帝面色稍稍平缓,道:“朕去瞧瞧。”又道:“让人把舒嫔送回去。”
圣驾至翊坤宫时,四下已复燃宫灯,潋滟火光将甬道照得通明。数十御医轮流在西间把脉,皇帝候在东间,隔屋闻见呻吟之声,心绪焦灼,坐立不安。过了大半时辰,院使王大人率四五位御医吏目跪至御前禀告,道:“纯主子原还有小半月的产期,今儿摔了跤,身上并不见伤,却撞了肚子,破了羊水,若是止不住,只怕得用药催产。”
皇帝不似往日从容,暴躁道:“那还不快去拟方子!”王大人愣了一愣,迟疑道:“眼下情势危急,用药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再说,纯主子熬了半会才宣召太医,耽搁了时辰,如今…”他年老啰嗦,勤恳自保,皇帝目光玄寒,冷冷道:“少说废话,纯嫔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提着头来见朕便是。”
王大人吓得丧魂失魄,道:“实在是凶险万分,奴才不得不早作谋算。”又停了一停,方道:“如果事出意外,皇上想先保纯主子,还是先保皇子。”皇帝脚上一虚,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炕沿,仿佛喘不过气来,梗着喉咙道:“你说什么?”王大人敛了敛神色,镇定道:“臣等怕事有意外,想请皇上示下,是先保纯主子,还是先保皇子。”一字一句如爆竹一般,在皇帝脑中轰然炸开,劈里啪啦的在他心底翻滚,溢出从未有过的惊惶恐惧。
吴书来十来岁开始伺候皇帝,圣心如何,也能揣摩一二。皇帝威严,人前总是淡然若定,如此惶然失措,连吴书来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二阿哥薨时,另一次,就是眼下。
王大人见皇帝踌躇,不敢催促,只管伏地叩首。简玉衡亦是心如火焚,跪走上前,沉声道:“皇上,纯主子年纪尚轻,往后还有妊娠机会。孩子虽是皇家血脉,但一生下便没了母亲,也实在可怜。请皇上三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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