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殷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有说要进宫?”他问。
木柯:“……”
这个问题,这个走路的方向。
难道不是吗。
反驳是不能反驳的,毕竟是主上。
他眼观鼻鼻观心,瘫着一张脸道:“属下妄加揣测,请主上责罚。”
云殷很轻地笑了一声。
然后他道:“明日我要进宫一趟,府中诸事你看着些。”
木柯躬身应是。
他离开之后,云殷站在窗前,看了眼远处。
白日里恢弘气派的宫殿此时此刻掩映在厚重的雨色之中,显得格外朦胧。
他垂了眼。
李,昭,漪。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不觉得李昭漪经过那晚之后有胆子再做什么,也不觉得这么多年从未出过错的属下会背叛他。事实证明,调查结果也并无异样。
所以……
只是他的错觉么?
-
皇宫,澄明殿。
看清对方面目的瞬间,李昭漪眼睫颤了一颤。
他被放开,有些迟钝地坐起身,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眼睛湿漉漉的,还带着残余的惊惶。
他轻声道:“你淋雨了。”
雨水滴滴答答,在床边聚起一小滩水。
男人“嗯”了一声,并未觉得他这句话突兀,像是似乎早就习惯了面前人的说话方式。
“木柯刚刚走了。”他道,“他这几日一直在查我,找不到机会。只有今晚。”
他的嗓子还是很哑,像是被刀片磨砺过的质感。
李昭漪抿紧了唇。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有些惊慌地抬起了头。
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太监出现的刹那,他瞳孔微缩,条件反射就要挡在男人前面。他的手在发抖,面前的德全神色却如常,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讶异。
他递来了毛巾,男人接过,对方就又躬身退了下去。
男人垂了眼,一点点把落在李昭漪床沿的水迹擦干。李昭漪终于回过了神。
他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他真的是你的人。”
男人似是很轻地笑了一下。脸上的伤疤因为这个笑扭曲了一瞬,变得愈发狰狞。李昭漪却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丝毫没有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收起了毛巾。
李昭漪看着他,眼眶盯得酸涩而有些发红。
一片寂静里,他叫人:
“师父。”
男人的手停了停。
随后,一只温热的、生了厚茧的手覆上李昭漪的头顶,用力地揉了一揉。
男人的声音愈发嘶哑。
“小殿下。”他轻声道,“好久不见。”
*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李昭漪是生是死。
李昭漪想,那这个人,应该只剩下陆重。
他其实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生在皇家,却还没出生就进了冷宫。
有母亲,但他出生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认不出他。唯一清醒的弥留之际,还要带走他。
只有陆重。
从他有记忆开始,陆重就一直陪着他。他总是深夜出现,每个月一两次。起先是给他带吃的,带喝的,再后来,是陪他说话,教他读书认字。
他一开始害怕陆重的伤疤,陆重就蒙上了面。
后来他说:“我想看看你。”
陆重揭下蒙面,他说:“小殿下,看到这道疤了吗。我差点因为它没命。”
然后他又说:“是许嫔救了我。”
许嫔许萦彩。
他的母亲一生在别人眼里都像是一个笑话。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风头正盛时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太监,想方设法,护了她的孩子十七年。
几乎是陆重那句“好久不见”出口的刹那,李昭漪眼圈就红了。
“我不敢找你。”他哑着嗓子道,声音有些发颤,“我怕被人发现。”
“我知道。”陆重轻声夸他,“做得很好。我们的小殿下很聪明。”
“我很担心你。”李昭漪看着他。
他还是哭了。
这段日子的惊吓、担忧、茫然,全在看到最熟悉亲近的那个人的瞬间化成后怕和委屈。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却还是没能掩住喉咙里的哽咽。
陆重闭了闭眼。
他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抿紧了唇。
只是片刻后,他还是开了口:
“小殿下。”
“我是借着出来办事的名头来找您的。”他哑声道,“一会儿就得回去,免得被人发现。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李昭漪看着他,吸了吸鼻子。
“好。”他很快地道。
陆重停顿了几秒。
然后,他看着李昭漪,沉声道:“我想知道,您跟平南王,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