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主楼,绕过前堂,入了后边的游廊,曲径通幽,足走了半刻钟,才被引进另一栋楼里,又随着那仆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雅间,就见一位身形稍长,眉目如画的公子起身相迎:“正纯想见曾家三位哥哥多时了,今日总算有幸得见。小弟冒昧之处,还请哥哥们勿要在意。”
曾子晔是知道这位柴十九与自家的交情,实在平常的很,却承他多次厚礼,本就对这柴十九好奇的很,听了柴十九的话,笑道:“柴公子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我们曾家兄弟失礼了,承公子几次厚礼馈赠,一直有愧于心,有心相谢,却苦于不知柴公子住处,因此未曾拜访,还望公子勿放在心中。”
原以为这话一出,柴十九定然会自报家门,谁知这位十九郎看着年幼,于待人处事上,却淡定老道的很,只笑道:“那些薄礼,实为谢府上老夫人在正纯孤身在外时的照顾垂怜,曾大哥如此说,倒叫我惭愧了。再则我与子宣兄和子翊兄乃是同窗好友,三位哥哥前来京中,我也该尽些地主之宜才是,又怕扰了哥哥们学业,这才等到今日,三位哥哥还是快请坐下说话吧。”
待三人才一坐定,十九郎亲自执壶泡冲,一时室里茶香萦氤,这茶,竟是那堪比黄金的团龙茶,一年不过一二十饼的产量,非是朝中重臣,亦或是皇室贵胄,想喝这样的茶,任你再有钱,也求不着。
这本是皇室自用的贡品。偶有天家高兴时,赏与重臣,才能流出一二饼出来,曾子固倒是在老师家品过,其滋味实在难以形容,因此闻得这香气,已是精神一振。
柴十九笑道:“这茶乃是我自家中带来,特为三位哥哥准备的,看二哥的样子,也当是知道这茶的妙处的。”
曾子固谦道:“哪里敢说谙其滋味,不过是偶在欧阳公府上品过一次而已。此茶精贵,正纯却拿来招待我等,实是浪费了。”
柴十九手指翻飞,一套泡茶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再看茶碗之中,已结成数朵云花,若无数年茶道浸淫,又岂能有这份功力?
曾家兄弟都看的叹服不已。
柴十九这才把玉盅分与三人,笑道:“正纯素来仰慕二哥,只无缘得见罢了,此茶能与哥哥共饮,当是正纯的荣幸,不过正纯手艺不精,叫哥哥们见笑了。”
三人哪里敢笑,虽说文人雅士,没有几个不爱酒爱茶的,可泡茶手艺至此,百人里能做到这样水准的,不过一二。
柴十九也知三人落榜,因此对此次应试之事,只字不提。
他相信以曾家兄弟之才,中举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以欧阳永叔如今在文坛之中的地位,却独对曾子固另眼相看,不吝赞誉之词,而范公,杜公,富公,甚至晏相这几位国之重臣,都主动给这位曾子固去信相寻,已足见此人日后仕途有多光明。
就算这位曾子固不能凭正途入仕,以他在仕林中的才名,不怕以后官家不破格起用,赐个同进士出身,一样可以入仕,不过以曾子固之大才,未必真到了那一步。
曾家人的傲骨,柴十九不是没有听过的,曾博士当年以荫补入仕,却还是以官身重新考了个进士出身,不就是因为心中那点风骨么?且以荫补入仕,和正式的进士出身,就是在官场上的待遇与前途,也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柴十九自己就深读过曾子固所有流出来的文章,这位曾家二哥之才,不仅他自己深深折服,就是父亲,亦是交口称赞,他能得到机会与之深交,又岂会轻易放过?
因存心结交,四人自是相谈甚欢。
一直到晚上吃了顿奢侈之极的晚膳,几人都略有些喝高了,送三人回府时,柴十九才笑道:“非是正纯一意隐瞒,实在怕三位哥哥心生嫌隙,正纯实为永和亲王之子,前年才赐封的郡王,三位哥哥待正纯有如自家兄弟,正纯亦不感久瞒。还请三位哥哥万不要因此而与正纯疏远了。”
对他的身份,其实曾子晔早有怀疑,毕竟这柴十九无论怎么看,也非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而曾子固实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且与老师永叔公也曾提过柴十九曲意结交之事。
听说是柴姓十九郎,且又舅家在临川,欧阳永叔已知这位柴十九的身份,想了想,对曾子固道:“若能结交,予你而言,也未必是坏事,只如今朝局不明,保持距离,掌握好分寸就是。”
这也是曾子固此次携兄长与堂弟欣然应邀的原因。
此时听柴十九自报家门,也并不奇怪,笑道:“能得郡王看重,也是我兄弟三人荣幸。”
柴十九忙道:“还请二哥勿称我什么郡王,如前一般,叫我一声正纯就是。正纯当初在临川游学之时,仰慕二哥盛名,便想去府上拜会,只因不得空而错过了,难得在京中有机会瞻兄风采,可惜三位哥哥却又要离京了,日后有机会再聚,另,当日深受府上老夫人垂怜,也听说老夫人九十寿诞在即,正纯亦备了份薄礼,明日便遣人送到三位哥哥的住处,还请三位哥哥不要推辞。”
曾子晔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