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如今不说,将来见了部下我也会一个个盘问,凭什么我不能知道真相?那人害你不算,也害得我难过着急,你偏不为我想,还要藏着掖着,什么人那么重要?你宁愿见我生气也不说,最是讨厌了……”
……在耳边响起的,一句句话语,看不见容颜,只能凭借感官去听,那声音有些闷,甚至有些发紧,低低的平铺直述的语气,只有偶尔才流露出其中蕴含的强烈情绪,习惯了她毫无掩饰的感情外露,如此一种说话的方式,反而令人忍不住心酸。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是堂堂玉罗刹的说法方式,她可以桀骜不驯,可以喜怒无常,可以爱恨形于色毫不掩饰,但真不应该如现在这般,沮丧低落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或者错的是我自己才对,这一刻她本就不是那孤高于世的玉罗刹,甚至不是那风华绝代的练霓裳,只是练儿……
只是我的练儿……
发间的那只手还在,微微的摩挲用力,揉得发根有点生疼,但并不算什么,转不了头,就轻轻曲起那一侧的手臂,摸索着去触碰那一张俯首在颈边的面庞,练儿的睫毛有些微湿,她既不希望我看到,我便什么也不知道,只安慰般缓慢而反复的抚弄着那精致的耳廓。
房间中一片安静,这样的静谧保持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幽幽叹了口气打破了它,低声道:“抱歉,练儿,是我自以为是了……我常会多想,然后就犯自以为是的毛病,你说的对,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哼,你知道就好。”身侧的人动了动,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离开了我的发间,却又覆上了背,在伤口附近逗留着,道:“想来你也是不知道自己被伤成什么样了,才要做那滥好人,总算现在知错了,否则我真想将这伤口撕开,让你记得当时的疼!”
背上顿时起了一阵凉意,虽然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但那半真半假的语气再配合练儿盛怒之下的脾气还真令人感觉毛毛的,自己咳了一声,发虚的转移话题道:“嗯,我认错,若练儿你想知道那人是谁,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
“我又不想听了。”谁料话没说完就被蓦地一句打断,练儿收起短剑,气哼哼道:“谁稀罕你说,刚刚我是乍一发现,有些气急攻心,如今想想才不必非从你那儿打听,左右你也说那人已死,这便不急了,待到汇合了我那群部下,这件事我自然会搞个明白,哼。”
若换旁人,这便是所谓的性情多变喜怒无常了吧?好在是看她一点点长大的,所以自己只是怔了少顷,便旋即释然,笑着摇一摇头,心里明白这话题就此过去了。
放下了心事,就觉得背上有些泛冷,此刻倒有心情来尴尬衣衫不整了,正想催促练儿验伤上药,好快些事毕后起身着衣,却倏地觉得那本来只在患处附近逗留徘徊的触感,此刻却慢慢的越来越远,正往腰际而去。
“练儿,你做什么呢?”不由得着急起来,她抚伤口附近还好说,权当是大夫诊疗,可哪儿有伤在背上却往别处去的道理。
“你动什么动?我自然是在检查,别动。”那边倒是理直气壮得很,甚至光明正大的派上了另一只手,温热于腰腹之间的摩挲再鲜明不过,耳根有些发热,不动怎么可能?可刚刚才惹得她不开心,似乎又不好这时抗议,正在两难之间时,忽听得她道:“你真瘦得厉害。”
注意力不集中的关系,并没有听得很真,所以下意识发问了一声:“什么?”
“你真瘦得厉害。”于是那厢重复了一遍,这次练儿的声音并不消沉,也不激烈,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止是瘦了,还变了,知道当时为何要削你幅巾么?那时我在人群里看见你,那些人都跪着,就你站着,还定定看着我,我就知道是你,却又觉得一定不是你,几个月前分开时你还不是这样的,大病一场的人都不会憔悴得这么厉害,我就觉得一定是自己弄错了,你才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呃……真有那么严重?”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就从枕衾上抬起首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她,虽然也意识到这段时间必然是消耗颇多,但自练儿口中听来,却不由得令人别有一番担忧,好吧,其实还是很在意她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的……
“很严重。”却见练儿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道:“所以当时我就想,无论是谁害你变成这般模样,我一定会将其千刀万剐替你讨个公道!而且,今后也再不能留你一个人住什么地方,太不能令人放心了。”
刚因她前半句直白的讨公道而感动,又因那后半句老成的不放心而略感好笑,情绪起伏之间,不经意又听到身侧少女继续道:“说起来,以前你曾经问过我,是否愿意从此只属于彼此,那时候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这次路上却已经想明白了。”
一惊抬头,视线对上,那双眸子明亮清澈,炯炯有神,她神色镇定,仿佛闲话家常:“我永不会留你一人,而你若死了,这世间我也再不会如这般去亲近第二个人,既然如此,那其实只属于你的也无妨。”
她顿了一顿,又不放心般的补充道:“但是说好了哦,你也要只属于我的,这样才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