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话里话外,似乎并不怎么把结果放在心上,忧虑之情就少去大半,当提及铁穆二人时,不由就顺那目光往人群望了去,果然见到台下两道修长身影,铁珊瑚和穆九娘混迹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里,见我们望过来,也含笑会意地点了点头,怕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按理说,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才是,但心中还是沉甸甸的。
练儿却不管那么多,她做事容不得质疑,如今更是决心已定,说一不二,一声令下就当场开始,那临头抗议之人见她是来真的,大约觉得是个机会,犹豫之后也豁出去了,尽一切可能争取支持,虽还不敢当面数落寨主的不是,却选择对人群一条条历数冬笋对谁的好,还有对谁的恩惠,对此练儿只是冷眼旁观,不阻止,也不准别的手下出面抗辩。
女子多是感情生物,那人本就一群支持者,再这般大声疾呼下,竟成功令得不少人陆陆续续站了出来,虽然这些人中许多看着还是颇为犹豫的,其中有些人是哭着出来,对着自家寨主磕了几个头,却还是站到了那边去。
无论原因何在,无论再怎么尊敬,到了最后,玉罗刹对许多人而言,终究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舍去的头领而已。
看在眼中,练儿的神色只有不屑,而自己的心中却越发地沉。
不想她输,纵然刚刚安慰人的那席话颇引人向往,但果然还是不想她输,因不想她被否认,不想她因为我出一口气而承受伤害,虽然她口中说无所谓。
这也是命理的一种吗?若没有我,这一切便不会发生吧?
心中发沉,甚至可说有些提心吊胆,这时刻,也许自己比练儿还更在意这场胜负的结果,人群断断续续的动着,犹豫着,权衡着,增多,减少,再增多,待到某一刻,终于再不动弹了,分做两堆人,对峙着,凝固了一般。
这时候已经是日暮低垂,深山里总是黑得快,场坝中已点燃了许多松明火把,噼里啪啦的轻响着,空气中飘荡着木头的烧焦味和油味儿,看了看明显一边多一边少的人群,练儿笑了笑,吐出一字,道:“报。”
她身后高个儿女兵一躬身,答道:“山中执岗守哨的十余名姐妹不算,连领头者一起,站出来的不多不少,九十有一,余下者一百八十人,寨主,人心所向,您赢了。”
这话其实不必她说,在场有眼识数的统统心中都有谱,只是一经公布,许多人还是变了颜色,败者预示着离开,那领头的女人面色苍白,咬了咬牙,抱拳道:“寨主……不,练,练女侠,是我自以为是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在下保不了姐妹骨骸,也算不得一名好手下,唯有就此离开,这几年来,承蒙有山寨和您的庇护,纵然不是个好手下,大恩亦不敢忘,若将来有机会,定当报答!”
也不知是衷心之言,还是场面话,总之说完这些,她就转身欲行,她身后那群人也同样抱拳行礼,默默转身,败者垂头丧气,胜者又何尝会欢欣,松明摇曳的火光投在每一个人脸上,都显出了沉重。
诚如所言,这本就一场双输的比试。
可唯独有一人,怡然看待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切天经地义。
台上的松明燃得并不旺,所以淡淡的火光中,练儿唇边的笑意并不明显,而眼中的神采更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会看出,看着这样的她,仿佛似看着一只在与群体分开又重聚后,重新得以强调统治地位,消除了一切疑义的狼王,恍惚间,真不由得令人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慢着!”正当自己恍惚神识时,却见她又开了口,失败者惶惶转身,不知要面对什么,而练儿给她们的答复是:“离开归离开,却也不必这样走,你们中大多是定军山入寨的,这寨中有你们应得的一份,我练霓裳也是讲道理的,该给的绝不会克扣,得了银两后,要安心过日子的就去过日子,若不愿意,据我所知,河南有一名女盗名唤红娘子,名气虽不如我,在江湖上也颇有声名,手下也有一众女兵,你们去投她吧,也算有安身之地。”
此话一出,自己看得清楚,休说本就支持她的那些手下,就是这一帮不满她所为的人,眼中也分明流露出了感激和惭愧。
熟悉如我,自是明白,练儿不会有这样的心机,所以这不是心机,也不是算计。
这是,她真正的能力,和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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