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练儿见状显然是急了,把药碗往榻旁一放,一手掩了铁珊瑚的口捂紧,一手连点她咽喉胸腹几处要穴,可铁珊瑚的喉头却仿佛给蜡封死了般,就是不见吞咽动作,在点及天突一穴时,甚至猛地往前一倾,将一口药汁连着鲜血一起喷了出来!
周围不知有谁低低惊呼一声,立即被练儿横了一眼,我赶紧几步上前,扶住她正要劝稍安勿躁,却也被一眼横过来,练儿似乎是倔脾气上来了,也不管榻上如何狼藉,拉起铁珊瑚就又想渡真元给她,只是那铁珊瑚一口药血吐出,随即软绵绵瘫在那里拉也拉不起来,练儿抿着嘴试了两次,索性也不再拉她,就任其这么侧躺着,以手抵住背心运起功来。
看着满脸不甘的她,再瞧瞧面如死灰的铁珊瑚,还有那床榻上星星点点地红和黑,心中忽尔有个念头闪过,却不敢肯定,走两步去那为医的妇人身边,压低声求证道:“大夫……”见她惊讶回头,再小声道:“像这般咽不下去药,是何道理?”
那妇人被我问起,满面难色,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其实……小妇也不敢妄断,铁头领伤势虽重,却不在喉腹,照理说是不应该,除非……”到此顿了顿,见我盯她不放,才又为难道:“这个,只是小妇猜的,不一定是真……家,家父在世时曾经提及,说一个人若是断了生念,闭了七窍,那就是灵丹妙药也管不了用,我如今观铁头领,见她虽未自闭七窍,但这喉头发紧却是有些相似……只怕……”
她话并未说完,也不必说完,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就离了她身边,这番话倒与自己心中猜测不谋而合,虽然没有什么自闭七窍那么玄乎,但若然一个人心如死灰,毫无求生之念,那确实是世间再玄妙的医术和再好的丹药,也救不回来的。
救命先救心,而令铁珊瑚心死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
毅然转身返回屏风之后,打量了一番那白布之下的冰冷躯壳,咬咬牙,吩咐道:“去,速速去打一桶热水来,越热越好,不要是滚烫即可!”
“竹姑娘?”屋子不大,所以这吩咐声虽然低,却也够了,那高个儿的阿青几步过来,可似乎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然,试探了一句道:“您这是……?”我回头看了她,正色道:“没听懂么?浴桶,热水,水要比常人沐浴更热一些,也要更多一些,对了,还要套干净衣物,耽搁不得,快去!”
这次她不知道是否懂了,又或者只是单纯被这语气所慑,当下抱拳称是,转身就出了门,这些东西准备起来不难,春寒料峭天,伙房里常备了热水,浴桶更是现成,两三下筹齐了小心翼翼弄进来,练儿此时正忙,大约是听不见的,就算听见了也管不过来,这里俨然成了我做主,低声指挥着怎么摆放。
很快一切弄妥,这浴桶装了大半热水,就停在屏风后,长凳边,显得和此处氛围异常格格不入,却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别人出去,然后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挽袖动起手来。
也没有什么,只是为躺在这儿的人除去衣衫,扶她入桶,仿佛只是照顾病人一般。
放下去时,终不忍将之没顶,所以仍是如待常人那般让她仰头在桶边,拧了热巾敷在面上,如此往复不断,最后探了探,觉得时机成熟,便再将其抱出,细细擦干身子,一件件取出由里到外的干净衣衫,为其换上。
沐浴之后的穆九娘,面色红润许多,有了温度,越发的栩栩如生,换衣时,连那颈间肌肤上的一枚吻痕,都仿佛是刚刚新鲜烙下一般,透着诱人生机。
可惜……那却是恋人间最后的……不忍再想下去,抓紧时间做好一切,然后一手搂颈,一手托腰,运一口气,将之抱了起来,却比预想中还要来得更轻些。
传说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总是会更轻一些。
这样子转出屏风时,可以感受到旁人惊诧不解的目光。
自然也管不了那许多,就索性无视了那一道道目光径直走过去,待走到床榻边上,才慢慢弯下腰,小心谨慎的将穆九娘轻缓地放入了铁珊瑚的臂弯中。
她侧躺着,而她睡在她的手臂上,亲密契合,就是一对爱侣惯有的依偎模样。
感受到这动静,运功中的练儿就微微睁开了眼,瞧见这一幕,似有不解,就将探究地目光投向了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瞧向了铁珊瑚。
原本无知无觉的少女,此时却动了动,另一只手艰难伸过,搂住了臂弯间熟悉的温暖。
“……拿药来。”练儿的声音很轻,神色也难得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次,那碗苦涩的药汁被很顺利地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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