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一怔,记忆忽地如潮袭来,有些措手不及!
犹记得当时,不过是为哄她欢心的灵机一动,随手一摘,崖边枝头的早春杏色,就算再多么雅致动人,其实也无甚价值。偏就是这么朵无甚价值的淡胭脂,也能换其转嗔为喜,当时她面上不屑一顾,却是不离手地把玩了整日,最后才将手里失了水灵的花夹入书中,与师父的一纸遗命放在了一起。
往事历历在目,那一夜崖边月下,她尚不懂情爱,任凭我将这朵胭脂色束入发间,只负剑而立,不躲不闪,一双眼中只闪了清澈的不明就里,待得再听我夸好看,才巧笑倩兮,傲然接口道:就是没有花,我也是好看的,这花虽好看,不过几天就要凋零,不能与我比。
这话言犹在耳,当时我只是好笑于她下山久了,终于也对自身容貌有了认识和肯定,并会为此单纯的自豪得意……谁知道,如今再忆起这一幕,竟会有锥心之痛。
练儿是极自负没错,却并非彻底目空一切,她自负自傲,既是因为天性,也是因为确实有自负的资本。
而这资本既能成全她,也能打击她。
如若当初练儿能永远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不懂那些俗世美丑之论,那么,莫说是白了青丝,哪怕是变得鸡皮鹤发容颜枯槁,想来她也不会过不去自己那道坎,以至于……竟仓皇弃我而去。
最初还假设过,或者是她在连环打击之下有些不知所措,这才无措间隐遁踪迹暂时躲了起来,但很快就发现,并非这么回事。
……忖到此,便再一次不由自主抚上了颈间的一颗细腻之物。
这东西醒转之后不久就发现了的,但是,却并非属于我自己的那颗……垂目看,重新系在颈间的彩石赫然呈墨黑之色,那时候心里便清清楚楚,练儿是真的弃我而去了。
随身之物铁老爷子明明都给我带来了,可是,师父赠予的短剑却不见了,她赠予的信物也不见了,甚至于,在梳洗时偶然发现,有一缕发丝短了一截……练儿带走了这些属于我的,却唯独留下了属于她自己的一颗黑紧紧系在我颈间,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什么时候,她竟也懂得玩这一套了?心中不禁好气好笑,又隐隐作疼。
是了,或者还得庆幸她没有真将这颗头割下来带走。
脑中思绪万千,手中却不再有片刻停顿,将干花与信一道纳入蓝壳旧书,再寻来粗布将书包好搁进怀中。接着花了少许时间,把无法带走的珍惜之物悉数搬到小石室中,最后将石屏移回原位。
做好这些便出了黄龙洞,去林边跃身抽剑砍了些树干。这把剑果真锋利无比,碗口粗的硬木只一剑便应声而断,手感仿佛切豆腐般容易,多少令人有些咋舌。完事后赶紧收了剑细细地拭净还鞘,随即将砍下树干搬去洞前,按练儿当初的摆法依葫芦画瓢密密封了入口,心中盼着下次不知何年何月归来时,这里仍是不被打扰的一方净土。
托宝剑锋利的福,一切办好也不过只用了半个时辰,日头仍是明晃晃的,脚下湿土未干,午后时间尚长,再深深看了周围景致最后一眼,便转身头也不回离去了。
原本想在山下住上一宿,或者,还是能省就省了吧。
若是真的不慌不忙,就不会如此匆匆赶路了。
想确定的已确定了,想取的也已取到手,接下去,目的地再明确不过,即使不必分秒必争,但也浪费不起半点光阴。
而哪怕不再介意所谓命理命数,该利用的,还是不妨利用。
目标明确,再一次,塞外之行。
虽然这回是一剑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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