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开始,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还会心事重重。
按理说,听了那番对话,心中应该是释然才对。那一句话,练儿说得那么爽朗,笑得那么大声,她是从不会勉强自己什么的,也没必要勉强,可见这确实是肺腑之言,既如此,那岂不是代表她是真正看开了,是真正以积极的正面的态度,坦然接纳了这一场对女子而言堪称灾难的变化的?
若真如此,自己也当如释重负,毕竟归根结底我在乎的,也只是发色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而已,至于容貌本身……纵然白发如雪,练儿依旧是练儿,竹纤依旧是竹纤,她的一颦一笑依然常令自己看得入神,这一点上,根本没什么区别改变。
虽然说……看到那发丝时,偶尔心中会划过浅疼。
那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想我会克服。
所以,应该这样就好了吧?
可是……
可是,莫不是习惯性多心的缘故,为什么自己却从那句话中,隐隐听出了别样意味?
那一句话,实在太过简单,简单到有些含糊,说到底练儿只不过是顺着别人话头透露了自己的想法,纵然是她主动引着岳鸣珂往那里说的,但是,岳鸣珂话里的原意,也并不一定就是她话里的原意。
何况,即使岳鸣珂话头里的原意,其实也暗蕴了……自我惩罚在其中。
不错,什么过失罪孽天意赎罪,说白了,就是人定的自我惩罚。
讲来或者冷漠了些,岳鸣珂他要罚自己,我最多也就是宽慰宽慰,并不打算干涉太多。一来他当初确实间接害了铁珊瑚,虽说是谁也不愿发生的阴错阳差,但珊瑚迄今未从阴影中走出也是事实。而更重要的一点是,铁珊瑚余生也并不愿意再见到他了,劝他还俗,只不过是徒增双方烦恼而已。
但,若是换做练儿……若练儿也将那头白发认做是她自己应得的惩罚,认做是她在武当没能救下我而天意赋予的惩罚,那……那……
思忖到此,情绪不由上涌,忽听得微微脆裂声,如薄瓷碎开,再一低头,果然看见手中正清洗的青釉小碗已被自己不知不觉中捏豁了边沿一角,有细细裂纹从豁口处蜿蜒伸展,纹理虽美,却显见得是不能再用了。
唉,这还是从人家岳鸣珂那儿借来使的呢……无奈叹了一声,小心将其搁在一边,觉得手指有些木。天山寒地,洗碗什么也得烧了热水来使,如今被自己思来想去的耽搁,原本冒着热气的洗碗水早已经凉了,触之甚至有些刺骨,好在该洗的东西也不多了,当下振作精神撇开杂念,一口气将余下碗具洗净抹干搁回原位,善后完毕。
善后完毕拭净双手,这时候,方留意到了指腹上的一点红,大约是捏豁碗时划到的,因为仅伤及表皮,又给冷水冻木了,后面做事时竟没能及时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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