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点头,回答道:“我的事也办完了,回来途中王大娘请我吃茶来着,既然来了也坐下吃一碗吧。”说罢领他回到桌边,那八面玲珑的妇女不用吩咐,早新倒好了一碗水等在那里,还拿了点瓜子小食,一见我们坐下,立即熟门熟路的和老爹攀谈起来。
我在一旁并不插话,安静的吃茶听他们谈,想自己的心事。
坦白讲,真没想到会回来这里,当时下山时,回来根本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这个家留在印象里的只有冰冷和操劳,相比起来,我更宁愿找个偏僻的地方结庐而居自己一个人活,只是既用这借口下山,那还是来一来吧,如此也不算彻底骗练儿……抱着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才会勉强走一趟,原是想看一眼就离开的,可没想到,情况却如此出人意料。
眼前简陋的房子,比十年前更显破旧,而那个曾被我称过爹的也算是条汉子的男人,孑然一身,见到我那瞬,竟颤抖着流下了浑浊的老泪。
后来才知道,变故早在我离去那时就已经发生,师父为了报答而留下的那锭银元宝便是导火索,得了那锭能抵普通人家数年家用的宝贝,加上平素一点积蓄,女人就生出了想搬到山外镇子的心,毕竟山里贫苦生活不是谁都愿意过的,可男人家世代猎户出身,靠山吃山,自然不准,夫妻俩闹到后来,彼此争执不下,男人动手给了女人一记,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对方竟不顾结发情谊,携卷了家中所有财物,从此失了踪影再不见回来。
听完这些,除了感慨人心难测祸福相依之外,我也生不出太多别的感想,只是这男人陆续失了妻女,家中又贫瘠无力再娶,从此独自过活了十年,如今陡然见我回来,缺失的亲情就此迸发,堂堂七尺男儿竟哭得涕泪横流,一直求我留下。
其实,我对这猎户老爹,倒也不怎么厌恶,只因他当初对我还算不坏,而一心想要男孩续香火在这世道也可以理解,现在眼见他孤苦伶仃,心中生出了不忍,想着自己也陪不了多久,在这几年里帮他把生活安排好,也算了了一桩应尽义务,便就此留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我用身上一点财物,请人来修缮了房子,又添了一些家什,老爹有了精神气,每日捕猎的收获也日渐丰厚,生活就又一点点好了起来。
其实他那点捕获,换做是现在的我去做,能丰厚数倍不止,只是人都需要存在价值,我不想毁了他唯一值得自豪的信心,所以从不捕猎,只是时不时去到深山里人迹罕至的地方采点上好的草药来卖给药铺,算是补贴些家用。
这样过下来,日子倒也比想象中的平静,完全不似儿时那么艰难。
可不知为何,对这平静,心头总有些不安。
或者只是思念作祟吧……这样想着,摇头喝干最后一口茶,我站起身,掏出茶钱,开口暗示到时候不早了希望早些动身,老爹闻言赶紧也站了起来,妇女跟我客套了几句,见真推辞不过自然乐得收下,随后热情的将我们送出铺子,招呼着要常来才是。
才抬脚欲行,却见一人,慌慌张张冲将进来,一头撞在老爹身上,无头苍蝇的模样,口里犹自还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我们还没说什么,那妇人见撞了自家客人,早已横眉倒竖,腰一叉就上去拧了那人的耳朵,口里啐道:“好一个吴六鬼,什么不好了不好了,撞坏了我客人你陪得起?”
这吴六我也认得,是村里有名的快腿,他如今吃人拧了耳朵疼的龇牙咧嘴,嘴里嚎着唉哟,眼光却没停歇的四处乱飘,一落到我身上,仿佛见了救星,赶紧挣开妇人的魔爪,几步跳过来急切道:“唉哟我的祖宗,三儿姑娘你果然在这里,害我一通好找,快快快,快随我去看看吧,出事儿了!”
我听了,眉头不由微微一蹙,答道:“怎么?说过许多次了,若是又有谁和谁起了争执,当去寻地保乡长,寻我不起用处的。”回来两年间小露过几次身手,加上之前的传闻,这小地方俨然就将我视作了深不可测的高人,有个什么扯皮打架斗殴都爱找我决断,烦不胜烦。
“不是不是,这回真是大事,强抢民女啊!”那吴六连连摆手道,缓了口气,又急急接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个外乡人,见了石头定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就是邻村的那个!竟然说要去娶回家做老婆!石头哥几个跟他拼命,没两下就已经趴那儿了,我想着今天貌似你在村里,这才一路跑来寻的啊!这可是顶天的大事啊!”
他一口气说完,蹲在那儿连咳带喘,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自己确实是不喜凑热闹管闲事之人,但凡是事不关己的,许多纠纷最好做个默默的隐形人,只是惟独,对这世间弱势女子的吃亏受苦,总有几分看不过眼。
所以,此刻,我只是微微沉吟一下后,便坚定答复道:“走,看看去。”
那时决意管上一管闲事的我没想到,这一件看似不算严重的节外生枝,竟会在之后将自己,甚至连同远在西岳的师父和练儿一起,卷入了一场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