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答,比勃然大怒什么的还要令人愕然,惊讶的不仅仅是我,连那红花鬼母显然也是全没料到,只脱口了一句:“什么?”好似疑心自己听错了。
可她却没有听错。
“确切讲,是现在我还不能死——重约在身之人,自然无法轻言赌上性命,切磋较量。”师父仍是泰然自若,侃侃而谈:“否则生死是小,失信是大,非我辈所欲。”
“你……”红花鬼母听了这番话,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立即又驳斥道:“我看你是诸多借口,能有什么重约?何况事分先后,这数年过去,难道还会在你我约斗之前不成!”
她不明白,我提起的心,却放下了几分。
“……说的好,事分先后,那约定,确实在你我之约前。”师父一开始似乎还有些犹豫,语速略缓,那毕竟是属于她最大的心事,我与练儿都不该知道,更没想到她竟会在此刻坦然对一个外人道出:“十余年前我曾与人有约,分开各创一派剑术,廿年后一决高下,看看谁强,这些年来我俱为此而活,眼见约期渐近,又怎能容自己横生枝节为旁事拼命,你我切磋约斗,在你是肆无忌惮但求尽兴,在我,却只能点到即止,如此而已,抱歉。”
这话之后,气氛便僵持住了。
她们不再对话,亦无交手之声,黑暗的那头叶晃虫鸣,仿若空无一人般。
我倚着练儿,眼前看不见,心中却好似能描摹出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今夜至此,师父在我看来真算是和盘托出,仁至义尽了,但按对方的古怪脾气却未必就此领情,而那红花鬼母若是还想不依不饶的迫师父动手拼命,也并非毫无办法……
眼下我与练儿,便可说是师父最大的软肋……
能想到最糟的可能性,却想不到该如何才能破解这种可能性,只能眼睁睁任由事情发展,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仿佛冥冥中谁在一次次嘲笑着你的无能。
唯有但愿,仅仅只是被嘲笑而已。
经过一段沉闷的僵持后,那红花鬼母终于开口,语气中满是浓烈的不甘,却也因此少了许多阴恻恻的冰寒:“你说!你那廿年之约,还有多久来着?”
“除却今年,尚有四载。”师父回答的毫不迟疑,显然是心心念念挂记心头的。
“好!”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那红花鬼母断喝了一声,道:“知己易得,对手难求,既有苦衷,我也不在乎多待个数年,你与人有廿年之约,我便在其上多添一载,与你定个廿一之约,你可有胆量接下?”
回答她的,是师父的一阵朗声大笑,笑声久久不歇,我从未试听她这样笑过,却恍惚觉得这才是应该,她那般豪气干云,一反之前努力做出来的冷静,没有心思顾虑,俨然更具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洒脱。
“好啊!”笑完之后,那熟悉的声音毅然答道:“得一对手如此,凌某岂有不肯之理,廿一之约,凌某只要不死,届时自当全力奉陪!”
“可敢与我击掌为盟?”好似与之呼应,红花鬼母的声音也再无半点阴森尖锐,而是那般慷慨激昂,仿若个真正的女中豪杰。
“击掌为盟,歃血为誓!”
黑暗中,先有衣抉飘动,然后是啪啪啪三声响,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黑夜的山林中,不同与之前的交锋对掌,是那般的干脆利落,畅快淋漓。
“报上名号来!”
“并无诨号,本名凌慕华!”
“好一个凌慕华,红花鬼母之号你已知晓,我复姓公孙,记住了,廿一之约,就在此地,正午时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我看不清,却听的清楚,点点滴滴,入了耳中,记在心底。
放下心来,却横生了迷惑,陷入朦胧的不安,模模糊糊的有一些画面,一些字眼,闪过,却如眼前烟手中沙,抓不住留不下。
只是故事,本该是这样的吗?